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杯子倾倒的一刹那,重九突然轻踢一脚,脚尖在桌子脚上一点,只见四平八稳的八仙桌像遭受地震一般猛烈一震,陆二爷双手一颤,到嘴的茶水竟泼了出来,láng狈地浇了一脸!
"既然知道是老爷子亲手倒的茶,陆二爷就当知道,自己有没有份儿喝!"心高气傲的少年冷嗤一声。
突遭羞rǔ,陆二爷似乎脾气变得更好了,目光炯炯,讪讪地抹了把脸道:"时日至此,老爷子何苦还难为我们这班小辈呢!?"
"我花错从来不难为自己兄弟,有财大家发,帮主可是这个意思?"老谋深算的狐狸自然满意重九给的下马威,得意的眼睛左右一瞄后,脸色突然一变,拍案道:"既然大家面对面,就该坦坦dàngdàng!贵帮主藏头露尾,莫非是一张脸见不得人么!"
激烈的话语至此,但斗笠人依旧显得稳如泰山,呼吸平和。那黑色的纱罩连动也不动,仿佛置身事外!
往日时候,但凡花错发怒,其他人就算再狂,或多或少也知道该卖个面子!但今天似乎总是不同,陆二爷笑得yīnyīn,在他那张塌陷的脸上,尤为滑稽!
"[折枝堂]的意思,乌鸦自然明白!有钱大家赚、有财大家发!这个道理,我们是懂得的!"他不急不徐地回应着,狡狯的目光突然凌厉起来--
"所以说,既然是发财的大事儿,我们帮主自然要跟管事的主儿亲口谈了!"
"什么意思?!"胸口一紧,无命忍不住掐住身后的树gān,指甲掐进粗糙的树皮,十指连心,浑身上下都疼痛了起来!
"少爷还记得一个半月前,校场那边的一场小游戏么?"诸葛云悠然地说着,微风轻拂,使他显得颇有点仙风道骨的味道了!
"不太记得!"断然说着,无命有些心慌。
"他以一抵十,折枝堂最jīng锐的汉子在他跟前不算一合之将,我还以为少爷您印象深刻!"
"那不过是游戏!小小摔jiāo,在真正的械斗中运用少之又少,先生会不会多虑了!"拂袖冷笑,无命对接下来话题不感兴趣--无外乎又是爹爹那一套,防患未燃,以免花家江山易主!
"是不是多虑就看您怎么想了!一个逃难来的山民小孩,居然会使用关外胡人的摔jiāo方式,难怪以一敌十,又看他的身体条件,如此熟练地运用那种技巧,恐怕就是再来三五十个jīng壮汉子,也不会是他的对手吧!"声音依旧悠扬,但无命却已经嗅出话里的火药气味了!
"胡人?!"此言诧异,无命感到自己的声音从高到低,险险地滑翔!
"小老儿并非是眼界开阔的人世,但自幼读书,多少也略通关外消息。据说,之所以胡人猖獗,其身体条件与中原人比起来,的确不可相提并论!论摔jiāo杂戏,又以胡人擅长!中原人习惯的摔jiāo,多半只能用到上肢力量的一种小游戏;而胡人摔jiāo,则视为男子作风,逢战必求胜,务求全身动用,角力更是qiáng求技巧!当日恰巧参观,实在是惊诧得难以出口,在一水城里,他这一手居然能隐藏这么多年,实在是太难得了!"
"不可能!就算是,那又如何?!"急忙打住,无命攥紧双手,隐隐感觉冷汗已经浮出手心!
"少爷自己心里已经动摇,又何必嘴上不服呢?他的相貌特点,仔细想来,虽然不是完全的胡人特征,但至少……像胡人的地方,还比像中原人的地方更多些!"
"荒谬!他是胡人又如何!一水城虽不算边城,但也是北方重镇!有一两个胡人的混血儿流落过来,自然得很!"
"不错!在北方、在一水城、在哪里出现胡人的混血儿都不奇怪--偏偏惟独,在花老爷子家里,出现这么一个人,就可疑得紧呐!旁人对他身世的误会,简直成了他的护身符,一句‘山民逃难'掩盖过来,可以让老爷子忘了那么多事,这孩子……着实不太一般!"诸葛云淡淡叹息着,摇头不语。
"此话怎讲?!"一股异常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顾不得声音嘶哑破碎,无命瞪大眼睛看向诸葛!
但对方的目光却显得异常幽深痛苦,沉默半晌,才静静道:"这个事qíng,可能除了我以外,唯一清楚的,就只剩下老爷子和无是少爷了。或者应该说,十年前我初入花家,一时好奇,才寻找典籍,得悉这秘密,到如今,老爷子恐怕也只认为--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世上只剩下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