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都当我是跑昏了头,向那里跑,还不是自投罗网。只有我知道,只要我进了绿柳山庄,见到了大舅舅,就万事大吉了。柳熙阳大舅舅是娘这一辈唯一血缘之亲表兄弟,大姨婆当年把娘亲当自己的儿子一样疼爱,所以娘也把大舅舅当亲哥哥,只要我躲到大舅舅的身后,大舅舅怕娘亲在一怒之下会杀我,肯定会想法子护我周全的。可是没有想到,还没到绿柳山庄,就被泽远伯伯给逮住了,垂头丧气的又给押回来了。
(听到这里,柳熙阳得意的笑起来。玉龙吟道:“表哥,要是真让这小业障进了你的地方,还真抓不回来了。好在涵儿算得准,泽远赶得急时。要不然,这个面子我还真不能驳你。”)
四 错勘折翅凤
我被抓了回来,当天下午林暮雨伯伯就奉娘的旨意来审问我。他问得好生刻薄,骂得又极其难听。当时我已经如油烹火煎了,再加上那么一审问,已经是心如死灰。我那么多年硬撑着活下来,不过是凭着一个念头:我还没有见过我娘,我娘他一定会来接我,我也会象别的孩子那样幸福的。如果事实就是这样,幸福就是如此,不如死了得好。所以在娘亲自责问我的时候,我就突然撞在柱子上,不想活了。结果没有撞死,却把五岁那年掉下山崖时脑里撞伤的一个口子又给撞裂了,一下子眼睛就看不见了。
当时娘喝令所有的人出去,筝姨他们吓坏了,急着去请医生,殿里除了娘之外,什么人也没有。娘把我抱起来,亲着我的额头低声道:“你是娘身上掉下来的ròu,娘怎么舍得伤你。你这么聪明的孩子不知道娘的为难么?你是娘的孩子,你如果同涵儿一样,我为什么要这样对你,qiáng敌环侍,我要保住你,不得不如此啊!谁叫你自己不小心摔下山崖,给娘带来天大的麻烦。”
那会儿,我虽然眼睛看不见了,可是我没有昏过去。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开始我以为娘跟我一样,被灌了哑药,所以不会说话了,原来我娘是会说话的,虽然声音沙哑了一点,可是很温柔很好听啊,娘为什么不跟人说话?
我翻来覆去的回味娘说的话,心里到处是幸福和伤心的泪水,我要跟娘说其实不是我自己摔下去的。头一抬,却晕过去。当晚我被送回高墙不久,筝姨就把我抱回到上书房的小榻子安睡,我听见娘亲一直到一更天才把灯chuī灭,原来娘亲如此辛苦,要cao劳那么久,他身体不好怎么能撑下来呢?我如此不孝,处处躲懒。从此以后,我心甘qíng愿留在娘的身边,能帮上旁枝末节也是好的。
几天后眼睛又重见光明,筝姨就劝:“小公子,你乖乖在主子身边呆着,主子也会慢慢疼你的。到时候还不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我眨巴着眼睛道:“筝姨,娘想给我的,我不要。我要的……”刚好娘进书房来,他看着我,眼里在说“你要的,我给不了你,是么?”我一咕噜就爬起来道:“不是,我要的,娘已经给我了。我只想做娘的儿子,娘已经把我当儿子了,这就够多了。”娘身子转得比风还快,接着几天就如同云一样消失了。筝姨她们就放出风声去,说已经奉命将我押去龙泽了,其实我还在上书房睡觉呢?
我被偷偷地放进娘回龙泽的大马车里。西呈和龙泽的折子就是娘的伴侣,他日日夜夜就耗在公务上,偶而才打个盹,人像秋天的树一样,越来越消瘦。有时扫一扫我,我就规规矩矩的躺着,把马车的顶有几个格子都数得明明白白。
半路上娘放我出去透透风,刚好有几个孩子在放风筝。我第一次放风筝时已经十一岁了,还是躺在小chuáng上,看涔哥放的。风筝放上去了,涔哥把线jiāo到我手上,让我放飞了,说让风筝把我的病根儿带走。
眼前的风筝里又出现涔哥的笑容,我快活的奔上去几步却又折回来了。这世上谁都是风筝,有线的时候只盼着线快断,没线了,却又不知飘向何方。我和娘何偿不是风筝,只不过飞得远或者近而已。想到这里,眼前的风筝化作了无数重影,影里都是娘坐在灯下辛苦的样子。
娘见我垂头丧气的回来,眼里装了问号。我跪下道:“逆儿明白了,谁身后都拉着线,飞近、飞远,或者线断了,可终究是要落下的。逆儿不会再乖张了。”娘眼睛闪动了一下,便将几本折子扔给我,任我在上头乱写,就直接发下去了。
回了龙泽,又被关进了燕集园里。这回我学聪明了,依样画葫芦,一会儿就找到了地道。地道出口,不出所料,娘又在等我。不过这回不是上书房,是一个jīng美漂亮的园林,在我所见过的园林,若论布局巧妙,构思jīng当的,没有一个比得上。整个园林以一个秀巧的天然湖为中心,一切依湖而起。这湖上面是雪山寒水,可是下面却是地底暖泉,所以水层很奇特,就如同两层深浅不同的绿透明的玻璃在相互滑动。湖中心有个小喷泉,是一朵梅花状。弯曲的湖就叫龙眠湖,而这风雅别致的园子就叫凤舞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