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烟华_作者:秋叶影(91)

2017-08-15 秋叶影

  景非焰的手指颤抖了一下,鞭梢上淌下一滴血。鞭子从手中滑下。

  乞丐伏在地上, 抽搐了半晌,挣扎起身子,手里还抓着那块糕点、已经稀烂不堪。破裂的棉衣挡不住陡峭的chūn寒,他瑟瑟地抖着,木然地将糕点塞到口中,一口一口地吞下去。

  景非焰猛地上前一把抓住乞丐的胳膊,将他拉起来。乞丐护着自己的手,不停地哆嗦。景非焰轻轻地抚摸着他肮脏的脸颊,眼眸中宛如火焰燃了起来、炙热而残酷:“云想衣,你也有今日,拿镜子来看一看,你现在比狗还不如。”

  那乞丐竟是云想衣,他的脸上只是淡漠,gān涩的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发出声音,烟水般的眸子转向景非焰,缓缓地靠了过来。

  景非焰的呼吸有些粗重。他听见了云想衣的心跳,慢慢的、轻轻的。

  而云想衣只是靠着景非焰的手臂,舔掉自己指尖上残留的糕屑。

  景非焰拽紧了手心、又松开了,他轻轻地拍了拍云想衣的脸颊,冷冷地笑着,他的眼中却半分笑意也无:“乖,跪下来,给我学两声狗叫,我给拿东西给你吃,要吗?”

  云想衣直直地望着景非焰,眼睛底下沉着月光的碎片,冷冷清清地划破夜色的眸子。忽然抬起手,摔了他一记耳光。

  “啪嗒”,清脆的一声响。随行的侍从慌忙低下头。

  景非焰呆立不动,僵硬地摸着自己的脸,用一种凄厉的眼神望着云想衣。

  尘沙在风中飞扬,灰蒙蒙的一片,天幕烟纱,挑不破那一点朦胧。苍白的日光斜斜地掠过墙角,拉长了人的影子,落入尘埃,也是暗色的。

  “非焰……非焰……”云想衣叹息般念着他的名字,象是眠了一梦、方才醒来。

  “我在这……”景非焰的脸上浮起了一种扭曲的笑容,一字一句缓慢地回他,“我在这里呢,想衣,我来接你回去了。”

  ——

  慕容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匀称而结实的骨节,十枚指甲修得平平整整,指肚圆润光洁,他偷偷地叹了口气。慕容三是燕都最出色的刺青师,覆手能为鬼斧之工,而他此刻正恭谨地跪在皇宫内庭的朱色阑gān外,等待着昭帝的宣唤。

  宫姬长长的衣裾拂过廊外的白石,翠环叮当,宛如chūn水潺潺。执拂尘的内侍作了个手势,慕容三从地上爬了起来,躬身随上。

  龙涎焚香,袅袅的烟雾在青竹帘子后面飘散,透明的影子摇曳着,模糊了九折屏风上水墨的丹青。二八宫女执着琵琶,隔了屏风细细地哼着晓风残月,隐约辨得是江南岸边的吴侬软语。

  年轻的昭帝靠在龙榻边上,漫不经心地啜着清茶,听得人来,昭帝抬起了眼,他微笑着,慕容三无缘无故地打了个冷战。chūn寒彻骨。

  “慕容三,就是你么?”昭帝放下了茶盏,“咯得”一声轻响。慕容三一阵心慌,答不出话来,重重地叩了个响头。

  内侍在青阶前支起了紫铜小炉,用温火灼着针刀。宫姬跪于榻边,双手奉上墨料。慕容三濯手执针。

  昭帝撩开了低垂的锦色纱帐,榻上躺着一个男人。一个美丽而苍白的男人,上下未着寸缕。龙涎暖香屑,郁郁馥华在空气中慢慢地沉淀,就似繁花尽处的糜烂。

  昭帝的手指轻轻地抚过那个男人的身体,淡淡地问,“这等料子,慕容师傅看看可好动笔?”

  仿佛是初开的白梅,肌肤下面透出了雪的颜色,清冷而单薄,或许一点点风过,就会chuī破了凝固的月光。他的胸膛上有一块焦黑的烙印,是那月光背面的yīn影。

  昭帝的手按住了那个男人的胸口,重重地压下去。那个男人急促地抽着气,却在脸上露出了一种冰冷的笑容。

  “在这里……”昭帝的指甲掐住了那个男人的肌ròu,那样低沉的声音生硬地从口中挤出来,“把这块东西给我挖掉,画一只……蝴蝶、那种从土里面钻出来的虫子。”

  那个男人的眼睛转了过来,秋水连波、波上寒烟色,便是斜阳外的萧索也不过如此。他凝眸,直直地对上昭帝的目光。两厢凭望,恍惚间呼吸若断。

  慕容三手中的针刀落下,刺入了那苍白的肌肤。那个男人咬住了嘴唇,他的唇也是青莲的灰。锋利的针刀划破了胸口的烙印,断开上面的字迹,一点一点挑起、剔掉。嫩红的肌ròu翻了出来,那又似chūn天的樱,柔软而妩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