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台上忆吹箫_作者:玖之月(5)

2017-08-15 玖之月

  我曾经坐过船,唯一一次走水路,准确地说那是竹筏,他撑篙我坐筏。他站在竹筏上笑著看我摸东摸西,笑我为那没上脚背的水惊慌。青山绿水间,他一身白衣似仙人般的恬静,而我则是打破宁静的火种。

  他总爱给我穿红衣,指著路边的福娃给我看,意思是穿红衣的我像个福娃。

  忍不住发笑,水中的倒影分明映著个一身白色的少年,白色的衣服,白色的发带,还有略显苍白的脸。红色,那只是回忆的颜色,或者说分别之後我只穿白色。老头说我穿淡色像娘们,深色人太苍白,唯有白色才不显突兀。

  清风徐徐,小船悠悠,水波不兴,一切笼在晨雾里,朦胧好似一场梦境。

  小船一晃一晃,晃出身上的点点倦意,我半眯起眼,昏昏yù睡。突然的,小船一阵剧烈的晃动。我没有理会,只当是船家的不小心。晃了很久,总不见有稳当的时候,我转过身,却迎上一柄亮晃晃的剑,吃了一惊,手下却不含糊,一个凤点头避开那柄剑,再抬头时,手中已多了那管玉箫。

  对方的功夫并不弱,我在山上住了八年,虽然和老头学艺,却从没有过实战经验,即使和老头对战,那也是点到为止。现在的人步步紧bī,招招索命,应对不免有些吃力,一个不留神,剑锋贴著脖颈而过,顿时一身冷汗。

  回过神,看了下船头,不出意外的,船家已经漂浮在湖面上,心头一紧。下手不免略狠点,再抬眼看去,商!玥一人对付三个人,似乎还绰绰有余,心里仍是免不了一阵紧张,担忧间遇上他的眼波,依然是澄净淡然,仿佛眼前发生的是与他无关。

  身後的人不知何时已经来到面前,身体率先做出了反应,匆忙间右手挡了一下,剑身穿掌而过,痛,还是第一次感到这麽的痛,鲜血顺著手掌滑落。又是一阵剧痛,一阵晕眩,触手的却是刺骨的冰凉。

  恍惚间似乎看见商!玥忧伤的眼睛,嘴唇翕动,似乎说的是回声……

  我好像落水了,鼻子里,嘴里进入得似乎都是冰冷的湖水,我睁著眼,水底的景象很美,一片波光粼粼,金色光芒随著水波一层一层漾开,我知道雾散了,太阳出来了……

  第四章 梦中思病中qíng

  鼻尖充斥著中药苦涩的香味,试著抬了一下手,手上传来一阵刺痛,一双冰冷的手按住我的。我似乎作了一个梦,梦里我又回到了八年前,梦里我还是那个病弱的孩童,听不见,也不会说话,梦里他还留在那间竹屋里,一边摇著蒲扇一边对我讲著古老的传说,即使我听不见任何的声音。

  清苦的药香和著他的笑颜,蕴满了整个屋子,印成梦境中我最深的影像。

  有时我真的希望有那麽一剂药可以让我听得见,说得出,那麽我就可以和其他孩子,坐在chuáng沿上,dàng著双脚,问他各种各样的问题,倾听他的每一句话,看他笑著一一回答那些摸不著边际的幼稚童言,就像真正的父亲和儿子一样。

  他做了,笑著说著他小时候听过的故事──从他的父亲那里听来的故事,轻声哄我喝下苦涩的药汁,会在我皱眉的时候递上一块蜜糖,摸著我的额头叹息为了我怎麽也退不下去的高烧,紧紧地抱著我入睡只是怕我晚上口渴没人照应。

  他做了一切父亲该做的,像一个真正的父亲一样做了一切他该做的。

  可是我们仍不是真正的父子。

  因为我听不见。

  因为我的听不见,所以我不能开口说话。

  因为我不能开口说话,所以我无法开口叫他一声爹。

  是在梦醒後睡醒了,还是在睡醒後梦醒了,我实在分不清,睁眼後的陌生感,让我混沌的神志一阵清明,却又在瞬间感受到了压顶的沈钝。

  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炉子里的火已经灭了,一个煎药壶放在上面,蕴出一滩热气,显出一份孤寂的清冷。

  很冷,冷让这间小屋变得很空旷,很安静。

  屋门被打开了,只是打开,没有“哢嚓”的开门声,也没有“嗒嗒”的脚步声,什麽也没有,只有门开。

  我活在一个无声的世界,十六年,也许以後会是十八年,二十年,一辈子。

  一直在想,如果我能听见,我会说话,是不是就不会离开他,如果我能听见,我会说话,是不是就不会被抛弃,如果我能听见,我会说话,是不是就永远不会遇见他。

  那些只是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