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雪怔忪了半晌,推门出去,见房外是一个小小的院落,两扇朽门紧紧掩着,他上前推拉几下,却听到铁链哗啦声响,院门竟是被锁住的。他四处张望,见墙上彩漆房顶瓦片都已磨损的看不出原本样貌,一时也辨不出这是什么地方。
苏清雪拍掉了手上沾着的许多尘土,慢慢在台阶上坐下了,也不知想些什么,只是枯坐在那处,看着天色慢慢的yīn沉下去。深秋的冷风来来回回的在院中呼啸,苏清雪终于抵受不住,起身进房去。不想刚刚转过身时,忽听耳边响起一个女人声气,那声音极是凄厉,似是惨呼,又似是悲泣,竟是不像人声。苏清雪一时连身上的寒毛也炸起来了,暗想难道是谢陈二人索命来了,自己害死了折两人,今日将命还了她们,那也罢了。
苏清雪定了定神,缓缓转身去看,身后却并无他人,那女音仍是一声声的不绝传来。他侧耳细听,那声音似乎就在身旁不远处,但这小院中除了他明明便再无他人。正疑惑时,又有几个低低啜泣的声音幽幽掺了进来。苏清雪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忽然间醒悟过来,这鬼气yīn森的地方便是冷宫!他一时气得发昏,颤着身子停在房门前,咬牙道:“南轩,你欺我太甚!”手下不觉用力,竟将那朽败的木门扯了下来。
苏清雪心中恼恨气极,晚间又极冷,一整夜翻来覆去睡不安稳。次日正午,有一名极老的内侍来给他送饭,不过是一碗冰冷的剩饭残羹,连水也没有一滴。那内侍放下缺了几个口的青花瓷碗便颤巍巍的走了,对苏清雪似是不闻不见。
苏清雪远远看了一眼那碗中的冷饭便只想呕吐,不愿再看第二眼。他知道日后再无别样食物充饥,咬牙拿了过来,闭着眼食不知味的吃了半碗,再也咽不下去,又将那碗放下了。qiáng吃下去的东西胃中不住翻腾,在几次冲上咽喉来,都被他咬牙咽回去了。
天气一日日冷了,苏清雪看着地上的霜一日比一日结得重,他受不住寒气,试了许多次将那被自己弄坏的木门修起来,却只是不成,无奈之下,只得解了衣带将那门拴起来,却也暖和不了几分。夜里极是寒冷,被弃置在此的宫人又哭泣不休,苏清雪只得日间将被褥等物搬到小院中,晒着无甚暖意的太阳入睡。夜间便再也睡不着,有时躺在房内发呆,偶尔有略暖和些的时候,他便坐在院里看天,想起南轩的狠心绝qíng来,也只是淡然一笑。苏清雪初来时尚奇怪冷宫中的女子为何夜间不睡,却要整晚哭泣,这时才知道缘故,不由苦笑。
吃的东西仍是日日一碗冷饭,苏清雪只是不惯。天气格外冷的时候,食物中常带着冰碴,苏清雪自小没受过这份苦楚,竟渐渐落下病来,吃不几口便连连咳嗽,落下肚去直如吞冰咽雪,腹中疼得半日不敢动弹。时常宁愿饿着也不肯再吃。
苏清雪早知南轩不是真心相待,原就准备好了一死了之,不想却被发落在冷宫里日日受这活罪,不能不对南轩满心怨恨。他有时胡思乱想,想要勾引冷宫的女子相好,送给南轩一顶不大不小的绿帽戴戴。又想起南轩并未将后宫之人遣送的冷宫来,在这里的都是先朝宫人,只得作罢。
过不几日便入了腊月,已下过好几场大雪,苏清雪身上穿的仍是秋季的薄夹衫,几日来受尽了酷寒冽风之苦。院中尽是厚厚的积雪,日头也早已毫无暖意,苏清雪再不在院里睡觉,日夜裹着不成模样的破被蜷在chuáng角,朝手上呵气取暖。口中气息比起他冰冷的手掌来,却也暖不了多少。
一日晚间,苏清雪闲极无聊的折了枯枝,在雪上书写从前记诵的诗文,忽听院门外锁钥响动,便见一名内侍迈着细步进来,身后两名小内侍抬了一张小桌放在苏清雪面前。苏清雪淡淡抬眼去看,见是一桌小宴,摆了八宝野鸭、莲蓬豆腐、天香鲍鱼、沙舟踏翠四道菜,另有一道是罐焖鱼唇,样样jīng致的布成悦目之形,热腾腾的散着香气。
那内侍端端正正的立在桌前,尖声道:“韩美人怀了龙胎,陛下心中极是欢喜,特下恩旨,后宫中有名份的各位娘娘,人人赐宴一桌,戴罪之人亦不例外!云阳侯望旨谢恩!”苏清雪只当没听见,自顾自的低着头一笔一划仔细写那句“泻水置平地,各自东西南北流”的末几字。
那内侍催促道:“苏侯爷,冷宫之人,不过各获赐寻常菜品两道,陛下心里甚是惦记侯爷,特赐了一桌御宴,与韩娘娘享用的一般无二。陛下着意吩咐了,令杂家瞧着苏侯爷吃完,一口也不许剩,侯爷这便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