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喊道:“你说得没错,你是贱!你争不过梅莹妃,也不敢像周小史、惠若林那样一走了之。得不到皇上,你就糟蹋自己!”
笑声戛然而止,等我抬起头时,施笙已站在我面前。他眼睛充血,像是要把我活活撕开,猛地一扬手,我闭上眼睛,却听有人忽然接住那一掌。
我睁眼,见是周小史。
“哟!莲王大驾光临啊!怎么不去陪着邺殿下?跑我这儿有何贵gān?”
大人现在很讨厌周小史。这一点,我知道。因为周小史抛弃了惠若林,若林是大人在这深宫里最亲之人。
这回,周小史没与他斗嘴,他很严肃,语重心长。他说:“笙儿,你明知与勾奴在西明门一战纯属幌子,司马邺目的是为放敌军直捣皇宫。为何还要送死?”
大人不搭理他,反问:“诠殿下死了,你杀的吧?”
周小史很惊讶:“怎么会这样?”
大人不屑一顾,哼了一声。接着,他转身,挥手就扇了周小史一个大嘴巴。那一掌扇得很重,声音很清脆,扇得他们俩眼圈都红了。
我听着他们的对话。周小史一抹嘴角的血,说:“你恨我吧恨我吧!我连若林都不怕他恨我,还怕你?”
施大人一把掐住周小史,怒道:“我要是若林,我就掐死你!是你害了他!是你是你!”
周小史不说话,他哽咽着,目带血丝瞪着施笙。施笙突然斜下肩,轻轻吻了一下他的脸颊。
那个吻云淡风轻,又包含深qíng,那是一个兄长对弟妹关爱的吻。我看见周小史的眼泪,在那一刹滚了下来,他紧紧抱住大人哭:“笙儿,你别去,你会死的!”
施笙推开他,说:“我是要死,你还要活下去,还有人在等你!”
那一晚,大人奏了一夜的琵琶,奏到手指磨出血来,也不曾间断。东方拂晓时,他抬起头,殿外军号已经chuī响。他看到了我,问:“喂!你叫什么?”
我说:“大人还没给起名字。”
他揉了揉太阳xué,轻道:“我一时半会儿想不出什么好名字,你就叫思炽吧!”
大人走时,所有他捡来的孩子都来送他。他们都流泪,施笙道:“别哭别哭。我还没死,你们倒先哭起来了。要哭,我给你们哭!”
所有的人又乖乖地抹掉眼泪。施笙走了,从那一天起,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线内。
等我再见到“他”时,只是一颗头颅。还好好的,脸一点也不脏,眼睛闭着,挂着淡淡的微笑。
是周小史带我见到死去的施大人。他问我,叫什么名字。
我说:“回莲王,小的叫思炽。”
周小史突然愣了,他问:“谁给你起的名字?”
我说:“是施大人。”
我看他向后退去,使劲摇了摇头,接着泣不成声。我心里纳闷,我想这人怎么了?至于吗?后来,我才知道,原来皇上的名字叫作“司马炽”。施笙临死前,给我起的名字叫——思炽!
施笙是个很自恋的人。我想起他活着时,总问身边的人,是若林漂亮,还是他漂亮。身边的人都奉承他,说:“大人千娇百媚,当然是大人更胜一筹。”
那时他就会笑得很开心,像个小孩子,接着说:“你们不说实话,若林那样子就是天仙也及不上,我怎么能和他比?你们统统得罚!”
可惜,我无缘见到这天仙一般的若林。我第一次见他时,他已面目全非,无法辨声,无法视物,全身上下缠满绷带,连唇线、眼线也已走了形。
听奴才们私下传,他是被司马邺害的。周小史伤心yù绝,终日陪伴在若林左右。不过,我觉得他很可怕。就如过去施笙无意间,牢骚时提起的,周小史很自私,他顾不全他的家仇、他的至爱还有他自己。他只能选择其一,于是他便暂缓了深爱的若林。
施笙已经死了,若此时他还活着,看到若林这幅惨不忍睹的模样。我想,他真的会下决心掐死周小史。
夜笙殿的主人不在了,夜笙殿的奴才也得解散。周小史让我跟着他,他说:“你别叫思炽了,邺殿下忌讳这名字。你与我在一起时,我就叫你‘楚楚’好吗?”
我说好:“莲王说了算。”
等我去了司马邺的聿宫,发现那儿已有个叫楚楚的侍从。所有的下人中,惟有他敢正视周小史,狠狠地瞪着他,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