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榻上的梅莹妃显得憔悴虚弱,此生最挂念的人已离她而去,曾经绚丽的生命也跟随着先人踪迹飞逝而去。
她缓缓睁开双眼,看见站在chuáng边的小史,勉qiáng动弹着身子,想要坐起来说话。
“娘娘莫动。”小史连忙上前扶她靠在chuáng板上,端来参汤:“你身子虚弱,先把它喝了吧。”
梅莹妃静静地看着他,并不伸手,微启双唇:“我知道莲王心志不凡,绝非甘愿为朝廷效命。我过去不顾邺儿感受,改嫁皇上,才使他心中燃有如此惊天怨火。如今大错已铸,害你与天下千千万万百姓同失亲人。实属我一人之错,莲王若是怨恨,向我一人报复即可,放过邺儿吧……”
她喘息着说不下去,小史轻覆上她的柔荑,像娘的手一样。他从小就没见过娘,倘若娘在世,应当也有一双这样柔软、纤细的手。
“娘娘身体有恙,多加休息才是。怎么去想这些烦忧的事。”
她已看出自己的野心绝不简单。放过司马邺?当他在下令诛他全族、血洗洛阳、派人火烧军营毁去若林容貌时,怎又不想想放过?
梅莹妃不接参汤,等着他的答案。
“娘娘若真担心皇上,更应当保重身体,还是喝了吧。”小史把参汤放到她的手里。
最爱之人已不在人世,她又何以聊生。但皇上曾说要好好辅佐邺儿,虽有无尽苦楚,思及此处,梅莹妃仍是端起参汤一勺一勺饮下。
这参汤果然与众不同,喝下好顿觉温暖备至。抚摸手中的暖玉,感觉着其中的温度。
邺儿,娘对不住你。或许在天上,我仍可找到皇上。
手中的美玉掉落在地,伊人静静入睡,再也不曾醒来……
梅莹妃离逝,司马邺汗颜不已。
“她是怎么死的?”御医退下后,司马邺直起身,一把抓住小史的肩膀。
小史对梅莹妃一直觉得无比亲切,又怎会下毒害她?心中憎恨不已,定是司马睿那狗贼,在这野山参上动了手脚,想逐渐将司马邺毒倒。可梅莹妃原本就体质虚弱,奄奄一息,服用后即刻香消玉殒。
小史也觉难过,不愿多加解释,直接反问:“你怀疑我?”
司马邺虽恨母亲没有从一而终,改嫁他人,但心中却仍深深挂念。见小史一副冰冷的眼神,浑身颤抖道:“我自问对你呵护备至。我知道你恨我入骨,却没想到你连我身边的人也不放过!”
小史一震,问道:“皇上何出此言?”
司马邺轻蔑一笑,从袖中取出一份奏折,扔在桌上:“你费尽心机无非是想要借刘曜之手将我铲除。”
一看这奏折上的时间竟是四年前,尽管严密封锁,却仍逃不过司马邺的耳目。小史不解,既然他早已知晓,为何不曾阻止,继续将贡物向外押运,也不揭穿自己在太原驻兵?
“我始终在赌,盼你有一天可回心转意。周小史,人心皆是ròu做的。我是真心喜欢你,你可知道我心中之苦?”
似乎头一次听到司马邺说出这等话来,小史淡笑:“可惜天下并非所有的事皆是jīng诚所至,金石为开。周小史福浅,心再宽也容不下二人!”
事到如今,不用再有所隐瞒,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道:“除了若林,此生不会再有他人。”
司马邺蓦然一震,随即稳住身子。半晌,他苍白着脸道:“他已是废人一个,何处招你喜欢?我为你改变这么多,你却视而不见!”
他大吼着怒问,吓得屋外侍候的宫女也跪了下来。
小史眼中闪现怒火,猛然推开他:“司马邺,你毁我全家,害我与相爱之人长久不能相见。我本不识一字,是你让我明理从政,今日站于你司马家的江山之上,我定要毁了你晋朝!”
司马邺紧握手掌,不由颤抖,眼中的金光动dàng起来,像有什么被打破一般。他一生中,经历过无数事关生死的大风大làng,却从未有一番话,让他如此惊心动魄。
眼前之人不再是那眸中闪烁不安的孩子。撕破顺从静默的伪装,就如山巅雪莲般令人不寒而栗,折服整个天下。
明晃的铜镜印显出小史战服下的挺拔身材。
若林,你可要等我。我们曾许下约定,为了此约,周小史早已万劫不复。你看,我已大权在握,无人可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