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仰望顶上的山崖,白雪底下隐藏着大片翠绿,定是自己刚才落下时,被崖壁上的劲枝所挡,大大地减缓了冲力,才逃过此劫。
逃过此劫又如何,最爱的人已离他而去,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蓦然想起在竹林初遇若林的模样,无尽温柔,美仑美奂。耳边又传来邂逅时飞箭掠过的风声。
一股熟悉的水仙芬芳弥散而来,小史猛然回头。
若林?莫非是若林?
谷底四面以山为屏,崖壁劲松挡去了不少雪,以致下方绿糙萋萋,并无寒冬之景。小史四处张望,却觅不着若林的身影。可那芬芳如此亲切、熟悉,普天之下,除了若林,再无人有这种香味了。
支撑着身子站立起来,刚一挪步,qiáng烈的痉挛又痛得他摔倒在地。双腿似乎已经摔伤,小史不愿放走一线希望,摸索着向香味的源头艰难爬去,眼前的景致越发黑暗。
若林,是你吗?你可知道我思念了你四年!整整四年!你怎么忍心留下我一人,若林,若林……
第二十九章
“王大夫,多谢您了。我爹的病已拖了多年,本以为无人能医,竟让您治好了!”
简单而gān净的茅屋内,一名少妇正拉着一个男子的手千恩万谢着。而男子却不像普通行医者那样热qíng,静静地开出方子,让少妇拿走。
他的年纪看来已过不惑,清清瘦瘦,显得仙风道骨。
张翰站在一边,忍不住不平:“叔和,你还是这脾气。病家既已言谢,你好歹也回应她一声啊。”
王叔和瞟他一眼,冷道:“我将病者医好,自是最好的回应,何必花言巧语多费唇舌。要不是你来栾川找我,也不会bào露我的行踪。”
“知天下言脉者为扁鹊。你脉法不输扁鹊,还熟识天下奇糙,这等声名,仅排在华佗之下,哪是隐居就可销声匿迹的。”张翰打趣道。
此次他重回洛阳,并非游山玩水。这一年中,战火连绵,百姓流离失所,无数生灵惨遭涂炭。如今硝烟虽灭,瘟疫疾病却仍在蹂躏神州大地。
来栾川寻找隐居的神医友人,就是邀他重出江湖,拯救百姓于水火之中。
王叔和听后,一言不发,朝里屋走去。
他个xing极其沉静,外界盛传此人采撷各朝名医群论,有妙手回chūn之术。但因不满朝廷散沙局面,退隐山涧,不再行医治人。世间真正知晓他行踪之人,少之又少。
张翰深知王叔和xing格倔qiáng,一时间也不会同意出山,只好搔搔头,跟着走去。
里屋同样简易gān净,榻上卧着一个纤弱的身形,jīng致的脸颊上jiāo错着高贵与圣洁。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带着清澈的纯真。
小史伸手捂住颈部,眉宇紧皱,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张翰见状,大喊道:“他在咳嗽!他有知觉了!”
木窗突然被风chuī启,qiáng烈的阳光投she而入。小史下意识地以手遮挡,涩涩地睁开沉重的眼睑。他缓缓抬首,望向四周。简易的民风格局,心想准是被人救起。
王叔和在张翰的催促下,不紧不慢地走去把脉,冷冷扫了小史一眼。
小史见他眼神冰冷,刚想闪躲,手却已被执起。那人只用一指点住他的手腕,不待多时,就将他的手一抛,说道:“暂时没有大碍了。”
他态度极为冷淡。小史一脸不解,张翰上前道:“你可要多谢叔和了。他诊出你体内积有淤血,才会剧咳。你能醒来,说明病症已控制了五成了。”
小史认出张翰就是在栾川为若林和他作画的人,忽然想起贴身珍藏的画稿,连忙伸手去摸。他掉下山崖后,落进了小溪,画稿一定湿了。
反复寻找,仍然找不到。小史急得咬住下唇,额上冒出细细的汗珠。
张翰看出了点眉目,痴笑道:“你们两人都是这么在意这幅画,要是弄丢了,我再给你们作一幅岂不简单!”
小史一愣,猛然停下了动作,身子战栗不已。
“张先生,你刚才说什么?”
眼眶顿时湿润。张翰所说的两人是指谁?他和若林吗?
再作一幅?还有机会再作一幅?
若林还活着……他还活着……
小史难以自控地跃下榻来,一把拉住张翰的衣袖,激动道:“若林……若林……没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