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王爷让侍书把提来的一桶水放在柳泫身边,我才有些明白王爷的意思。来不及斟酌词句替柳泫求qíng,在王爷的命令下,柳泫已硬着头皮,将那桶已微略凝着冰渣的水当头淋下,哗啦一声下来,人已冻得有些受不住了。
“王、王爷……”
我颇有些惊惶地唤着,罚跪不是稀奇事了,可这种天气,不教穿衣,当头浇了冰水,在雪地里罚跪,那不成心要冻死人么?……柳泫脸上的伤连风都不能见,再给这么风卷雪地折腾,不知道要成什么样子。
“天不亮不许起身。”王爷冷冷吩咐,将软剑递还给我,指了指地上被若水封住几处大xué的莫飞歧,道:“jiāo给你了。”
“可是王爷柳泫……”
被王爷狠狠瞪了我一眼,我有些闷闷地闭上嘴。侍书接过我手里的灯笼,拖着侍墨,跟在王爷若水身后,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顾不得莫飞歧满身的血污,将他扶在怀里,刚刚替他解开xué道翻过身来,便见一缕鲜血自他口中溢出,顺着下巴的斑斑血迹殷红滑下。取出手帕替他擦拭,却是越擦越多。心知他是伤了内腑,一掌抵住他命门xué,将内力缓缓度入先稳住他伤势,随后将他抱入簪花间,招呼侍女烧来热水,处理他腿上的剑伤和胸膛的指痕。
匆匆处理着莫飞歧的伤,心里却一直想着雪地里的柳泫。没王爷的赦令,就算拖他起来,他也不敢。悄悄让花间楼的侍女把沫萍唤来,沫萍虽怕王爷,但只要不正面对着王爷,她什么花样都敢跟着我一起翻。
不多时,沫萍便睡眼惺忪地出现在我面前。拖着她衣角央求了几句,她立即就卷起袖子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去了。片刻功夫便在柳泫身边架起十七个火炉,炭烧得足足的,火炉再外围便是一个大帐篷,头顶可盛雪,四面可挡风。她自己搬个小凳子坐在柳泫身边,拿小火炉煮着乌果子汤。
我收拾好莫飞歧的伤,走出簪花间,正看见沫萍一手搅着小烧锅,一面笑眯眯问道:“柳公子喜欢什么口味?酸一点好还是甜一点好?”
柳泫跪在几个火炉中央,额头已隐隐冒出汗来,哭笑不得看着她。我登时觉得有些头皮发麻,一把拖过沫萍,头疼道:“你太嚣张了吧?……我只叫你烧几个火炉,你怎么这么大阵仗?”
第三六章
沫萍举着小勺,笑眯眯说道:“王爷只说不许柳公子起身,又没说不许搭帐篷——怎么?你害怕了?”
“阳奉yīn违的事就你gān得最顺溜。你弄出这么大动静,被王爷知道了,那不成心再给柳公子找乐子么?”没好气地抢过她手里的汤勺,顺手丢进小烧锅里,“亏得我有先见之明,早早把你藏在煮墨阁,否则,你迟早被王爷剥掉两层皮。”
“这会儿又来怪我了。适才是谁那么紧张要我烧炉子的?……冻的又不是我,我才不着急呢。你要不怕这乍暖乍冷的惹柳公子生病,我这就叫妹妹们把帐篷撤了。”捉狭的笑脸就在我面前晃dàng,嘻嘻笑道,“撤不撤?撤不撤?……撤还是不撤?”
“不撤不撤不撤。”见不得她那副得意的模样,轻轻将她推出帐外,“屋里的人拜托你照看了。我看看柳公子的伤。”
沫萍一脸可恶笑容地盈盈去了。
说是替柳泫看伤,转身却只垂首看着地面,不愿抬头看柳泫。因那张脸,已不是从前。只气韵风华,依稀仍同往昔。揪着良心问自己,既然王爷已打定主意要他日后都带着面具度日,当初我为什么不出言替柳泫求qíng,留下他从前的面容呢?
其实自己心底明白得很,当初不是不能替柳泫求qíng,是不敢替柳泫求qíng。刚刚弄巧成拙害王爷失去了杀柳煦阳的机会,又让王爷失去一位将军,害怕那时出言求qíng会触怒王爷,耽误了自身。说到底我也只是个明哲保身的胆小鬼,分明想保护柳泫,在王爷面前却不敢多说一句。
“……茗姑娘?”大约是我许久没抬头说话,柳泫开口唤我。
他既然先开口说话,我自然不能失了礼数,只得抬头望向他。柳泫脸上原本有细微的创口,见风之后便翻起一丝丝绝细的血痕,看来极为可怖。我心中隐隐一痛。
“这些东西还是撤了吧。”柳泫颇有些尴尬地看着我,神qíng带着几分忐忑不安,“原本不是什么大事,王爷只罚我跪,我身子再不济,这么点冷还是受得住的。您这么又是火炉又是帐篷的,传到王爷耳里,再触怒王爷怪罪下来,我可真的承受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