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笑道:“原来你也知道五十个人守不住白水川?”
柳泫讪讪道:“老以为背后跟着十万大军了。”
不知为何,王爷心qíng竟是出奇的好,一笑说道:“别一副憋着气的模样。夜流霜奉命带兵来取白水川了。这战局变幻万千转瞬即变,若是秋袭右路闻讯回防,夜流霜未必跑得过他。南征主帅有令,让咱们伺机先抢白水川。”
南征主帅,说的自然就是若水。王爷极少在众目睽睽之下开这样的玩笑,难以置信地看着王爷挥洒自如的轻松神色,心中只是暗暗不解:东北兵变了,王爷反而还心qíng大好?……想想也不奇怪,夜平川一直都是王爷的心病,迟早是要感染化脓的,早一步病发,早一步诊治,好过拖拖拉拉牵肠挂肚。
如今惟一担心的,便是颜知将军的处境吧?可从昨天岑轻衣带来东北兵变的消息,王爷便没有对东北有任何进一步的举措,甚至连提都不曾再提及。这是太笃信颜知将军的能力,还是仍旧打着一脚绊在东北,迷惑秋袭的算盘?
白水川在牟州以东,离着秀泽郡大约有两百多里路程,以马代步,午后便可进入白水川地界。柳泫没多久便拉着我衣袖问我要冰魄丸。他戴着银质面具,只能看见他半边面容,但也足够看着他满眼疲惫了。我稍稍勒住马,原本想把药瓶一起给他,想想却又停了手,只取出两颗冰魄丸递出。
王爷也在此刻勒住了马,一把抓住柳泫手臂,将他抱到自己身前。柳泫还未及说话,手中的两颗冰魄丸就被王爷顺手接过,捏在掌心。冰魄丸的凝练方法原本是王爷写给我的,因此王爷只轻轻一嗅便能轻易辨认出来。眼见很是厌恶地那两颗晶莹剔透的药丸捏碎,皱眉望向我吩咐道:“以后少给他吃这个。”
看得出王爷的坚持,柳泫不敢吭声。其实我想法和王爷一样,药终究是药,吃多了只有坏处没有好处,何况是透支体力的药物。他不吭声自是最好,我恭敬垂首应是,趁王爷不注意时对柳泫扮个鬼脸,他毫不示弱地冲我重重了哼了一声,引来王爷侧目。在王爷灼灼双眸注视下,柳泫将脑袋埋在王爷怀里,嘴角犹挂着一丝微笑。
得快乐时且快乐吧。这样的日子,注定要落得粉身碎骨下场的,不是么?默然将药瓶揣入怀中,我轻轻鞭马,跟上众人速度,已不再去看柳泫孩子气的受宠模样。枯冷十多年的心肠,没法子保全若水,更没法子安慰柳泫,我只是一个卑微的侍女,无法改变任何。
王爷再次下令下马休息时,已经接近午正了。一路疾驰颠簸,柳泫居然也能窝在王爷怀里睡得又香又甜,不禁让我大是感叹。詹雪忧一直与云浅月靠得极近,显然是惟恐他又搞什么“希奇古怪”的花样出来,云浅月倒是一贯的倨傲安静,只是目光偶然在王爷与柳泫身上,带出的意味却很有些艳羡。
叶弦一路上都与我走得十分亲近,此时取了gān粮送过来,便和我坐在一起聊天。侍墨伺候在王爷身边走不开,侍书得闲便拎着水袋过来凑热闹,叶弦从前便看了不少小说传记,寻思着拣了几个有趣的说给我们听,直把侍书笑得呛了水,吭哧吭哧地咳嗽起来。
王爷那边安静得很,吃了些gān粮之后,王爷便命人取出地图,和柳泫打量着周遭地形,说的都是潜入白水川的事qíng。我这才开始注意着四周的环境,向东边望去,远处已是绝峰峭壁,一众地糙木凋敝,甚是苍凉。想来不远处便是白水川了。
当初牟塞之变,我和若水都被困在汀兰城,王爷引兵穿越白水川、奇袭倚飒城时,我并未跟在王爷身边,因此对这里很是陌生。叶弦则不然,牟塞之变时他一直随侍王爷身边护卫。说起当年奇袭倚飒城,他眼中带着浓浓的伤痛。
“记得涵歌吗?”叶弦目光留在白水川苍凉的山壁上,带着缅怀,“莫涵歌。也是从前晴好斋的侍卫,很喜欢笑,喜欢胡闹,死的那年才二十四岁……就在前面的山涧里,摔死的。”
莫涵歌么?……印象中闪过一张脸,细小而亲切的眼睛,清瘦带笑的面容。那时候,镇日憋在晴好斋,无聊得浑身都长了蘑菇,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侍卫哥哥,一手拉着我,一手拉着若水,带着我们溜出宫去吃云吞,买泥人,看杂耍……
是呵,他就是死在白水川的,中箭之后摔落山涧,尸骨无存。不过短短几年时间,我就忘得这么gān净了么?……禁不住涌起自嘲的笑,我,果然是枯冷心肠,好生无qíng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