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开空白的诏书,我小心翼翼地落笔糙诏。只写到“翠羽侯”三字,仍是忍不住觉得好笑。圣旨递到颜知将军手里的时候,颜知将军究竟会是怎样的表qíng呢?真的很期待耶……
第二六章
天已完全黑了下来。
王爷有jiāo代,丫鬟仆从都不许进墨竹居打扰,膳食由沫萍打理,侍书、侍墨也只许在书房外伺候。月池随侍王爷身侧,我匆匆整理了下书桌,书房里已黑成一团,刚刚点燃一盏灯,王爷便阻止了我的动作。
“点一盏灯就够了。放窗边去。”
黑暗中,王爷低沉华丽的声音传来。
我放下挥灭了火折子,回头望向王爷,角落一片黑暗,只看见那双闪亮的眸子。分辨不出qíng绪,只觉内里带着少有的柔和。捧着琉璃灯盏到了窗前,放在小几上,清澈的光芒冷冷散开,已是十二,月色也是极好的,灯月辉映之下,竟也颇有几分清朗疏冷之意。
半晌都没有声音,只听到王爷指尖的鲜血,良久挤出一滴,“滴答”落进了痰盂里,轻微得叫人心悸。
我靠着窗,在小几边缓缓坐了下来。移目窗外,清冷月光下,詹雪忧萧然站在院中,十一月的天气,他却依然一袭黑色短衫,穿得极为单薄——这点倒是和瞳将军一样,都是不喜欢穿厚衣裳的。
想着去给詹雪忧找件大氅,才刚刚站起身,王爷便微微侧身坐了起来。月池换痰盂去了,我疾步过去,拿软枕垫在王爷身下,扶他半仰在榻上。这么多年,第一次感觉到王爷身体的重量,第一次感觉到无所不能的王爷,也是那样的无力。
“王爷……”小心翼翼避开滴血的食指,将王爷一直静置在竹榻旁的手捂在掌心,果然已是冰凉一片,“僵成这样也不动一动。拿个手炉来好不好?”
王爷淡淡一笑,道:“哪儿那么娇惯。月池,不是会chuī箫么?……chuī个曲子来听听。”
月池已捧着痰盂走了过来,朝王爷笑了笑,轻声道:“箫声晦涩,易伤心骨。王爷大福之人,还是不听为好。”
有些惊慌地发现,握着王爷的手暖了这么久,仍然是冷得浸人。我努力地揉搓着,却始终没有任何改变。大约是感觉到我的焦虑,王爷柔和的目光向我望来,道:“别费心了。中蛊以后我浑身都是冰凉的。不只这只手。”
浑身冰凉?!
是四大异蛊之死蛊!
呼吸陡然间一窒,我身子后倾竟是一个失衡,险些坐在了地上。月池眼疾手快扶住了我,我有些瘫软地站了起来,“是‘死蛊’,这蛊毒最是耗命折寿,拖得越久于身体越是有害,王爷何不早说?!”
“早说又如何?你不也没法子么?只要是毒,原本就是害人xing命的。”王爷淡淡一笑,旋即若有所思地一声轻叹,接的却是月池的话,“人世繁华,须臾无常,谁说得清楚,到底是你有福?还是本王有福?……”
说着说着,眸色陡然一凝,扬声道,“——雪忧?”
这时我才听到院中一点轻灵的脚步声,沾瓦即去,显然是有人闯了进来。
随后便是“铮”一声脆吟,自然是詹雪忧长剑出鞘的声音。奇怪的是,打斗声并没有如意想之中地传来,正在奇怪,却见门外一道单薄身影闪过,说不出的熟悉。
——居然是若水?!
不似从前一般得到准许方才进屋,若水径自闯进书房,一眼望见了竹榻上的王爷,方才缓住了身形。初七方才是祭雪大典,如今才十二,他就从暮雪山赶回了京城,难怪一身风尘,面带倦色。只那双眸子衬着月色仍是清亮如水,稍稍漾着一丝波澜。
“王爷。”
见王爷安详恬静的躺在竹榻上,若水稍显波澜的眸色终于平息下来。如从前一般屈膝行礼,抬起头,明静的视线与王爷相jiāo。只是一个淡淡的jiāo叠,随即敛眸垂首。
“……不过,你说得倒也不错。箫声凄涩,听多了终是要折福寿的。”王爷淡淡一笑,指着镂花格木上一支竹箫,朝若水道,“她不chuī,你来chuī。你也会的——有诗云,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下九泉。真要喜欢,何必左右烦恼日后那些有的没的?”
这一笑,竟是说不出的温柔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