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动声色地避开她的手,她却一把又抓住了我:“仙栖,府台大人家里摆宴,邀请我们一起去呢!”
我点点头:“好。”
说着,就要抽身离开。
她在我身后跺脚:“仙栖!”
我仿佛没听见,径自走了过去。
兰英之于我,犹如月生之于卢十郎,只是卢十郎可以娶月生,我却不能对兰英有所表示。毕竟我只是个穷苦卑贱的乐师。
我走出月生住的阁楼,走到屋檐下,外面的雨还在下,没有要停歇的迹象,我索xing盘膝在地上坐了下来,琵琶还在怀里,我用力搂了搂它,似乎寄希望于它能给我几分温暖。
我将脸贴在琵琶颈上,闭上了眼睛。
孩童的时候,娘忧愁的面庞,僵硬虚伪的笑容和无穷无尽的哭闹;少年的时候,不管寒冬腊月还是盛夏酷暑,没玩没了的练功;以及现在,月生那熬也熬不到头的行院生涯……
一幕幕从我眼前飞快掠过,快得叫我怎么也抓不住。
恍若一梦,却又无比真实。
雨从廊檐前随风飘洒进来,洒在我的身上,脸上。
微凉。
那些画面渐渐都模糊起来,最终归为虚无。
我无所思虑,也没有寄托,指尖在琴弦上漫不经心地划了一下,发出一声尖锐的响声。
“你弹的什么玩意?手艺都还给师父了么?”
我不用抬头,也知道说话的那人的神态,一定是微微昂着脑袋,眼皮却往下一耷拉,一副爱理不理很是自负的矫qíng模样。
我不待理他,站起身来抱着琵琶就要走。
他无理取闹,又呵我:“站住!”
我不耐,忍不住朝他摆脸色:“你以为和谁说话呢?”我一转头,正对上一双不怀好意的打量的目光,带着刺拉拉的毛边,仿佛要磨下我的一层皮。我不由地倒退了一步。
长秀依偎在那人怀里,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小脸蛋偏朝着我微微低垂着,很是楚楚可怜。
我不屑,长秀,你就这点手段。
不想和他争执,我准备走。
“你叫什么?我怎么没见过你?”那位任由长秀依偎在他的怀里,带着无限的轻挑打量我。他很高大,眉眼间的戾气很重。我想不通长秀为何总和这样的人物混在一起。
“仙栖。”我抱着琵琶朝他俯了俯身子,能来这里的我一个也得罪不起,他们都是爷。我报上了名,行过礼就要走,谁知他不依不饶:“我让你走了吗?你这个倌儿,怎么一点眼色也不懂?”
原来是把我当做倌儿了,我顿时不快起来,然而我不能表示,万一冲撞了一位财神爷,岂不可惜?我低眉顺眼:“您还有什么吩咐么?”
他挑眉,笑了起来:“你的手真漂亮,真的会弹琵琶么?”他松开长秀朝我走来,bī视我,一股热气喷进我的脖颈间:“到我房里来,我要看看你。”
看看我?我寒毛倒竖,顿时警觉起来。
“好。”
他满意至极地大笑起来,一把将长秀搂进怀里,甩开给他撑伞的仆从迈开大步就走。
跟着他的侍从倒是尽责,走到我面前催促我跟过去。我笑了:“不急,等我换件衣服,否则穿得太随便要被骂的。”侍从没有为难我,放我过去了。
我冒雨走回自己屋子里,拿毛巾擦gān了脸上发间的雨珠,拿起角落里的油纸伞,换上一双仿汉高脚木屐,从小门溜了出去。
街上细雨蒙蒙,西风微凉,chuī在身上很是惬意。雨声打在我伞面上,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亦是悦耳。
雨天客人少,不少生意人家都摆了凳子坐在门前,隔着街闲聊。
路两侧的街坊邻里都是熟人,常有人跟我打招呼。
我亦兴致勃勃地就站在雨里和他们说上几句。
馒头店的张老板笑:“七师傅,鞋子袜子都cháo了,不进来坐坐么?”
我笑:“没事,雨不大。”
他家的大狗冲我一个劲地摇尾巴。我心里喜欢,走过去摸了摸它的脑袋。它舒服得直哼唧。
亦有大娘笑:“七师傅,最近有没有相中哪家姑娘?相中了跟大娘说,大娘帮你上门提亲去!”
我笑眯眯地,绝不反驳:“若有了,头一个告诉大娘!”
大娘又问起月生:“好些日子没见着月生姑娘了,还和卢家的十公子一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