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梧桐栖仙鸟_作者:阿泱(46)

2017-08-07 阿泱

  我低头一看,只见他托了一串佛珠在手中,便玩笑道:“咦,你是把预备着出家用的东西拿出来了么?”

  陆隶果然笑了笑,他温言说道:“仙栖,这是给你的。”

  “给我?”我疑道,“无功不受禄,为何要给我这个?”

  陆隶却抓住我的手,翻了过来,让我掌心朝上,缓缓把佛珠放在了我的手上。

  他笑:“这是我从栖霞寺里请回来的,那里的香火灵验极了,能保佑你平安如意的。”

  我托着佛珠,一时不知该作何表示。

  陆隶便拿起那串佛珠,亲手给我挂在了脖子上,完了又仔细看了看,笑道:“挺好的。”

  我摸了摸那串佛珠,笑着叹了口气。

  陆隶忙问:“为何叹气?你不喜欢?”

  我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我很喜欢,只是想到白白拿了你这一串佛珠,心有惭愧罢了。”

  陆隶大笑起来,他拍了拍我,说道:“记得么,我说过,我与你一见如故,你又何必与我见外?”

  我亦是感动,还没来得及表示,就听背后一声不yīn不阳的笑,来者说道:“表哥,你和仙栖在这里做什么呢?”

  我头皮一麻,下意识蹿出去两步。

  乔炳彰见我对他唯恐避之不及,不由恼怒起来。

  他的视线落在胸前刚挂上的佛珠上,目光更为yīn沉起来。

  饶是我刚才拼命一场,仍对这样的视线心生畏惧,不由又后退了一步。

  倒是陆隶站了起来,沉定着微笑:“我出来chuīchuī风,遇见了仙栖,就和他多聊了两句。老五,怎么着,这也要你批准么?”

  “仙栖?”乔炳彰越发不悦起来,“何时表哥与个琴师这么熟稔了?”

  陆隶不是我,自然不怕他,反问道:“一个琴师?仙栖在你眼里仅仅是个琴师么?”

  乔炳彰的目光立即投到我的身上,随即又飞快地挪开了。

  他压低声:“表哥,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要和我抢?”

  我脑袋里转不过来——抢什么?

  陆隶闻言,不知怎么松了口气,他别过脸去,不看乔炳彰,亦不看我:“……不,我怎么会和你抢?”

  乔炳彰得了保证,点头道:“表哥,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

  他朝我走了一步,见我又跟着往后退了一步,便站定住脚,说道:“你不进去?里头大家正等着听你的《牡丹亭》呢!”

  我想起自己应了他,只得点头,称:“知道了。”

  遂低了头,脚下一道烟似的从他身边窜了过去,连他的衣角都没擦到,生怕他突然来拉扯我。

  唱《牡丹亭》倒也不难,唱曲的,谁没学过几段昆曲打底子?

  我唱《寻梦》的《懒画眉》一段,那杜丽娘怀了chūn,连眼前的□□也可喜起来,于是说道——

  最撩人□□是今年,少甚么低就高来粉画垣。

  原来chūn心无处不下悬,是睡荼蘼抓住裙钗线。

  这段原本时常唱,月生更是爱在海棠花下唱这几句。我以前不懂,常问她,这几句怎么就让你念念不忘了?

  月生说,这四句勾人心魄。

  那时,我总不能明白。

  今日唱起,不知为何竟有些如痴如醉了。

  不觉洒下泪来。

  这泪却不是悲伤的,亦不哀痛,倒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蕴藏在其中。如繁花盛开在枯枝上,亦如久断香火的案台上燃起袅袅香雾。

  我只觉心越升越高,几乎要从我的嗓子眼蹦出来了。

  脸上亦是越烧越热。

  恍若那天宇文钊的面前,我亦是这般的失态,亦是这般的难以自矜。

  我只怕是害病了。

  一曲唱罢,我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燃烧,烧得我如一汪chūn水般溢溢将出了。

  只得丢下一屋子的人,捂着脸落荒而逃。

  听见好几个人在背后叫我,却也顾不得了。

  楼道口放着一面落地镜,我瞥了一眼,不由地愣住了。

  镜子里的那人饧着一双桃花眼,眼中溢着滚滚的柔波蜜意,脸红得好似偷染了胭脂,就连眉梢尾角,亦沾染了醉色。

  我怔怔上前两步,一手抵在镜子上。

  那镜面却凉得好似十二月的寒冰。

  我一个寒噤,越发迷糊起来,这镜子里的人,真的是我么?或者,是个很像我的幻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