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居安不耐烦的打断了他:“别管叫他什么了,然后呢?”
俞亮一拍桌子道:“叫梁霍!对,就是叫梁霍。所以嵘王说要’诛梁霍,清君侧’。”
俞亮顿了一顿,又喝了一口茶,然后神神秘秘的对林居安道:“你知道今年年初世子带着一千骑兵去旌阳结果被俘的事么?”
林居安道:“知道。”
俞亮道:“其实世子是被自己人出卖了!就是那个梁霍设计想置世子于死地。嵘王手里有梁霍写给阢真人的亲笔信,听说还贴出来公示呢。”
看来世子在漠北的收获比小啊,这也算是师出有名了。
林居安盯着俞亮,问道:“这么说嵘王反的有理有据了?”
俞亮连忙往四下看了一圈,发现没有人,才小声道:“你不想活了!嵘王谋反当然是大逆不道的事qíng!”
林居安笑道:“我还以为你在为嵘王鸣不平呢。”
俞亮急忙反驳:“当然没有!我只是……只是……我要是嵘王我也生气啊……”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几不可闻。
这大概就是匹夫之怒和王侯之怒的区别了。像俞亮这样的普通人生气了,顶多把那个惹他的人打一顿出出气罢了。但若是王侯将相震怒,那必然要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了。更何况嵘王谋反也不只是简单地冲冠一怒而已。
突然,俞亮像是想通了什么似得,两手一摊道:“哎,我cao这心gān嘛。嵘王谋反跟我有什么关系,他反不反,我不都要在这守归阳关嘛!”
林居安头一次觉得俞亮说的话有道理,估计天下的百姓都是这么想的吧。若是天下人都这么想,谁还愿意跟着他谋反,他还反得成吗?
林居安一晚上都在做噩梦。一会儿是他父母被砍头,过了一会儿断头台上的人又变成了嵘王父子。这时不知是谁把他也拽了上去,说他欺君罔上,要将他一并砍了。世子挨着他跪着,却并不害怕,只是一个劲儿的冲着他笑,笑的他心都疼了。这时刽子手中的鬼头大刀终于落了下来,血溅了他一脸……
林居安醒了过来,顺着梦里的qíng景抹了一把脸,却发现脸上湿湿的。他心里咯噔一声,连忙将手摊开……
还好只是水渍而已。
林居安没睡好,只能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去校场习武cao练。俞亮早起跟他抱怨说他晚上做噩梦叫得可大声了,把自己吵醒了好几次。林居安只得连连抱歉。
军营里的南军这两日变得格外不客气。若说之前还只是看不起他们这些边远地区的小兵,那这两天就完全是仇视了。在他们心中,嵘王等同于北境,嵘王反了,那整个北境就都有不臣之心。颍同军自然不愿受这窝囊气,明着暗着跟南军较劲。因此两边势同水火,有几人险些打了起来。
林居安顾不得这些。这一天就像是在印证他的梦境似得,军中紧接着传来了燕dàng城被围困的消息。七万大军将燕dàng城围的水泄不通。听说大军来得太快,城里的百姓都没来得及逃出来。
这下林居安连cao练的心qíng也没有了。好不容易挨到了晚上,他早早便脱衣上了炕。俞亮问他怎么了,林居安只是推说身体不适。俞亮担心吵到他,也chuī灯躺到了chuáng上。
林居安心里一阵兵荒马乱。
理智告诉他,他应该待在这里,哪怕守一辈子归阳关也是好的。他在嵘王府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装了八年太监,不就是为了能苟活于世么?现在自己不仅活着,而且还能堂堂正正做自己想做的事,如此不好么?
可是他心底总有一个声音,从几不可闻到响遏行云。
若是那个人死了,他还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发生,继续安心活下去么?或许也可以,谁离了谁不能活呢?只是很难再快活了吧。人生匆匆几十年,不过一场大梦,若是在自己的梦里还不能快活,那这梦做着还有什么意思?再说他已经是死过好几次的人了,还在乎再死一次么?
生若尽欢死何惧,他决定去送死了。
第二日一早,林居安便早早起来,将自己的衣物收拾好,打了个包。他叫醒还在睡觉的俞亮道:“今日一别,日后我们可能不会再相见了。战场上刀剑无眼,你要多保重!”
俞亮睡眼惺忪的看了他一阵,一翻身又呼呼睡了起来。林居安无奈的笑了笑,想着这样也好,若是他真的清醒了,不定怎么拦着自己呢。林居安拿起包袱,一转身走出了营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