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买骨_作者:罪化(116)

2017-08-09 罪化

  「我不过来。」他说,「但你也绝对逃不掉。」

  季子桑定了定神,用力拽着常留瑟躲进了石林中央繁茂的石笋群里,在他头顶上十余丈的高处,正是直通外界的一方岩口,从半空中筛落下凄凉的月色,投she在他黑色的长袍上,仿佛一缕游魂。

  「终于还是有这么一天。」他的声音在尖锐的石棱之间缠绕,幽幽地飘dàng过来:「想想曾经,我也算得上你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走到今天这步实在觉得感慨。」

  「用不着假惺惺。」垂丝君厌恶地打断他:「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耍弄心计,会有今天这番下场也不足为奇。」

  「咎由自取?」季子桑禁不住冷笑,他拍了拍胸口道:「十余年来,我如何对你天日可见,却竟然还比不上半路杀出来的一个小鬼,你可知道,当我看见你和他在一起,我心中是何种感受!」

  垂丝君默然无语。

  季子桑便主动接下去道:「是仇恨。」

  直到现在他还忘不了,常留瑟第一次来到临羡的那个下午。

  义庄后门的小巷顶上蒙着人皮顶棚,下面堆满了各种古怪的物什,蛇虫毒物悄悄地潜藏着。

  垂丝君虽然板着脸,却时不时地回头看顾,掩饰不了对于身后人的关注。

  从那时起,季子桑便决定要仇恨常留瑟。

  仇恨这个眼带桃花的青年,仇恨他看着垂丝君的目光。

  那么专注幸福的眼神,不仅让季子桑想起了陆青侯也曾经透过自己脸上的面具,注视着归尘主人。

  那个霸道地夺取了属于他的那份阳光的男人,那个游刃有余,只要一个眼神就能够将世间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人。

  季子桑嘲笑自己突然多愁善感起来。

  正因为归尘主人的一手遮天,大权独揽,自己才会被迫浸yín于不见天日的黑暗之中,成为禁脔,在毒药般甜蜜的独占中,慢慢生长成为一条鲜艳而冰冷的毒蛇,永远盲目地追寻着别人的热度。

  见他出神,垂丝君便趁机试探道:「你对我来必是真的喜欢,我只不过是第一个把你当作朋友的人,第一个把你当作季子桑,而不是归尘主人的影子的人。」

  这话见不偏不倚地刺中了季子桑的心思。

  他不觉有些慌张地否认道:「我与你的事,与归尘主人没有半点关系!」

  垂丝君立刻反问他:「那你为什么要离开尸陀林,为什么要对归尘主人下毒手?」

  「因为我想取而代之!」季子桑不假思索道,「我想要成为唯一的尸陀林主,仅此而已!」

  「自欺欺人。」垂丝君冷酷地拆穿他的掩饰,「对一个高手瞎眼剐骨,这些都是比取他xing命更困难的事。你既只是想要取而代之,又为何不直接结果了他的xing命?」

  「因为,那是因为——」季子桑想要回答,张了嘴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胸中堵着一口气,将眼睛憋得通红。

  垂丝君却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紧接着他未竟的话语道:「因为你根本不希望他死!因为你只想让他再捉不到你,只想让他无法掌控你的存在!」

  「不是这样!」季子桑被垂丝君这一连串的bī问冲昏了头脑,他浑浑噩噩地再退了两步,靠在冰冷的石笋上大声否认。

  然而垂丝君却更加冷酷地说道:「若是心中无事,又何需这般争辩,你且扪心自问,看看自己过去的种种言行,究竟代表着一种怎么样的态度!」

  季子桑闻言,心尖儿上一点血ròu刺痛起来,他皱了皱眉,记忆宛如不受约束的洪流,一下子喷涌而出。

  他陡然记起那被刻意埋葬的无数个夜晚,自己被赤luǒ地锁在chuáng上,一边承受着rou体的快乐,一边积蓄着内心的愤怒。

  直到地狱的火焰一点点从骨子里侵蚀出来,由内而外,将整个人彻彻底底地灼烧了一遍。

  那种感觉,是痛,还是快?他张了张嘴,却吐不出半个字来。

  或许自己也是如垂丝君一般矛盾的人,被爱的时候就选择了恨,而离别的时候,则忍不住想要去爱。

  至少在他亲手剐出归尘主人一双髌骨的时候,看着那一片血污之中的男人,季子桑也从未真正感觉到任何报复的快乐。

  于是他便有些茫然。

  「你且承认了罢……」常留瑟竟也在他身边幽幽地附和道,「你至今都与归尘保持着联系,鸿雁传书,互通有无,又有哪一对不共戴天的仇敌,会在殊死搏杀之后依旧保有如此贴切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