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终究是做了百日的兄弟,终究也曾把酒言欢,畅谈天地。
但这份qíng谊却无法阻止上苍注定的命运。
大宋始终是要亡的。
他始终是要死在自己手里的。
即便自己不出手,身后的八万将士总有一人会出手,他们恨透了大宋王朝,他们恨了万万年,恨得已丧失了理智。
文天祥身边护卫尽都忠心,平日里十分敬佩文天祥为人,更是为他宽怀胸襟折服,若非有他灭了当年意yù直入临安的蒙古铁狮,恐怕大宋早已没了,这天下已不知要有多少悲剧上演,如今他像个将士,不逃不跪不哭,只是拿着武器,勇猛地朝敌人的方向冲去,他们还有何种理由不拼命厮杀?
纵是大势已去又如何?
便是铁骨终折又如何?
一日大宋人,万世大宋魂。
文天祥的剑已到张弘正面门,再过半分,便会刺入他的咽喉。
便是那半分,就成了问题昂新和张弘正这一场战斗最后的距离。
张弘正临时改了主意,他知道,文天祥是宁可战死,也不屈服的汉子。
一道剑光亮起。
一缕鲜血喷出。
张弘正叹了口气,长剑回鞘,他走入大军之中,不再去看地上的男人一眼。
大军见cháo州守将、宋朝左丞相文天祥已倒在主帅剑下,纷纷怒吼着冲进了cháo州城。
文天祥的身体也被人抓了去,他尚有呼吸,只是受伤极重,张弘正当然不会真的杀了他,听说忽必烈皇上对他尤为欣赏,一心想让文天祥为大元所使。
火光冲天,舰船如风。
不到半日cháo州城已要沦陷,大宋五万对蒙古八万终是不敌,文天祥受伤被抓,蒙古人为了突出自己的进攻厉害,便到处鼓chuī说文天祥还在五岭坡吃饭便被突如其来的蒙古人抓了去,总之不到一日,cháo州城便被如cháo水的蒙古军占领了,知州府之中多为忠义之士,他们自然不会投降。
***
羊肠小道,狂风吼叫。
你没到过昆仑山冰雪之巅,定然无法体会深入骨子的寒冷。
“师父,咱们此行所寻之人,到底在何处?”空旷得近乎死寂的昆仑山腰,传来人的声音。
他也只是笑笑,摇手指着昆仑山巅。
雪还在下,风呼啸着将山巅chuī得看不真切,也不知是雪盖了山还是风蒙了山。
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山巅若隐若现,可什么也不曾见到,不知过了多久又像是有个人影,浅浅淡淡。
“你再看仔细了。”
这次他睁大眼睛,心里默念定要看个明白,不想一股狂风chuī来,几片雪花进了他的眼,他无奈下只得闭上眼睛。
“你可曾看清那人的模样?”
“徒儿未曾见到。”
“他本被冰封于此,现在却已没了踪迹。”
“他是谁?”
“一个奇人,一个刚生下来就被抛弃的婴儿。”
“他为何会在这冰天雪地里?”
“为了一句话。”
“一句话什么话?”
“‘此子不祥,或对江山社稷有害’。”
“师父要来找的人竟是一名婴儿?但一个婴儿又怎能在这冰天雪地里生存下去呢?”
找人的人露出了微笑,他转身离开了昆仑山腰,似乎他此行的目的已然达到。同行的那人不由得好奇,千里迢迢来此昆仑,却未见一人便又将下山,这是何道理?
昆仑山脚,一处空地,几丝雪轻柔洒下,落在老者肩上。
“师父为何不继续找了?”从后赶来的人,忍不住问道。
老者淡然一笑:“他即已不在此处,还làng费时间去找他作甚?”
“师父到底为何要来寻他?”
“只因三十年前为师答应过王妃,定会将此子护得周全。”
“王妃?”
“是的,华太妃吴翠安是也,三十年前她产有一子,不料被认为不详,要溺死水中,执行死刑的护卫不忍心让一名刚出生的皇子惨死,便偷偷换了个将死的婴儿代替。”
老者还是那样的笑。
“莫非那位护卫是师父的旧友?”
老者不言,他忽然说了些别的话。
“你可知何为‘忘qíng寡yù’‘心斋坐忘’?”
少年听罢,回首望着高耸入云的昆仑山,白雪皑皑,岂非象征着一个人永恒不变的寂寞孤单?这份孤单在无数的杀戮之中又获得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