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我……”秦峥哭得哽咽。
老侯爷伸手缓缓抚上秦峥的头顶:“还有你妹妹,她还小,不懂事,你要好好教导她……峥儿啊,你什么时候娶妻,爹还没有看到你找个合心的人,一起好好过日子,爹还没有见过孙子……”
一只手握住秦峥的手背,将他颤抖的指尖递到老侯爷手心里。
秦峥记得那只手是温暖的,他侧过脸,隔着泪看到楚瑜尚且带着少年柔和的侧脸。
楚瑜跪在老侯爷面前,语气温软:“爹,我不在这的么。”
老侯爷已经到了大限,脑子迷糊了:“你是哪家的小郎君,生得这般俊俏……”
楚瑜紧紧握住老侯爷和秦峥的手:“爹,我是您的儿媳。”
老侯爷脸上露出一丝安详:“好,好啊……”
楚瑜看着老侯爷的眼睛,认真道:“爹,您放心。我会看顾好侯府,照顾好娘和妹妹,照顾好夫君……”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极轻:“哪怕是用我这条命去换也在所不惜。”
老侯爷听完忽然安静下来,一动不动的看着秦峥。
秦峥不住地摇头,泪湿衣襟。
老侯爷就这样睁着眼睛,断了气。
旁人抚了三次,没能将老侯爷的眼睑合上,没有等到儿子的答复,死不瞑目。
秦峥跪在老侯爷面前崩溃大哭:“爹!我听您的!我娶楚瑜!”
得了这话,老侯爷才肯闭眼,入土为安。
门砰地一声响,孟寒衣夺门而出。
从那一刻,他们已经走上这条无法回头路……
停灵七日,第八天,楚瑜嫁入秦家。
三年守孝,本不该cao办喜事,否则视为不孝。可哪怕是这样,楚瑜却宁肯背负着万人指责和骂名嫁了进来。
楚瑜出嫁的那天下着细雨。
没有迎亲的队伍,没有chuī弹的喜乐。
他身披缟素一路从靖国公府走到镇北侯府,身后六十八抬嫁妆上全部覆着白绢花。
大管事出门迎他的时候,觉得天地间都没了色泽。
白的是他的衣,黑的是他的发。
像是细雨中飘过的雪,轮廓明灭。
楚瑜先进了灵堂,看也不看身边偎依守灵的秦峥和孟寒衣,重重磕了三个长头。
随后一把青藤椅放在镇北侯府的大门。
他坐在那,挑着下巴对那些各怀鬼胎的来祭者冷冷道:“我入了侯府的门,就是侯府的半个当家人。不管公爹生前得罪了谁,死者为大,胆敢在我镇北侯府生事闹事的,先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得罪得起靖国公府门!”
说完,便是老侯爷的出殡路祭。楚瑜披着白嫁衣走在最前面。沿途三百八十九户人家,一百二十高门,七十户官爵府邸,二十户朝中重臣,十户国公侯府,三户百年世家。
无一不香火祭台,出门相送。
那一年,楚瑜十六岁。
少年初成的双肩,撑起了整个镇北侯府。
第6章
孟寒衣是自己走的。
老侯爷入土之后,他就消失了。府里的人只知道,孟寒衣找过楚瑜,两人单独在房里待了一个时辰。之后,孟寒衣就不见了。
秦峥疯了一样将上京翻了个底朝天,恨不得掘地三尺。可终究是没有找到孟寒衣,只听城门守卫说,似乎是出城离去了。
孟寒衣的离去像是压垮秦峥的最后一根稻糙,让他彻底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秦峥用过无数手段,甚至是用剑指向楚瑜的脖颈,bī问孟寒衣缘何离去。
楚瑜眼也不眨,轻描淡写道:“侯爷让他留下做什么?做妾?为何离去,难道侯爷心里不该很清楚吗。”
楚瑜的话总是能把人心底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给碾碎,把藏在最深处的yīn暗和侥幸拽在光天化日之下,叫人无所遁形。
秦峥明白,在他答应娶楚瑜的那一刻,就注定无法完整地拥有孟寒衣。
孟寒衣就像是一株文竹,脆弱又骄傲。他敏感于自己的出身,与秦峥的每一步都走得战战兢兢,担忧着、害怕着……于是这层薄冰终于在楚瑜到来的这一刻碎裂,他的离去是三个人最后的体面。
只是这个结果,秦峥不肯接受,也不肯认命罢了。
这五年来,秦峥的每一天都在不认命。花街柳巷,纵qíng声色,这是他对命运这个小贱人无声的控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