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松。
望望手中缺了小半边的碗沿的酒碗,土呛呛的白,庆功宴上当然少不了辣辣的金汤药。瞧瞧身旁这帮灰头土脸的军士,好家伙,一片群魔乱舞的众生醉态,划拳的,侃大山的,因为你曾经偷吃了我半个窝窝头而互相掐着脖子雷声大雨点小地打成一团的,攥着人家拳头杵着心窝子痛哭流涕拍着肩膀指天发誓下辈子还当兄弟的……墨刑天想起秦松十四岁时自己一时兴起,哄骗着他对着刚刚雕好的小玉壶的嘴儿,把大半壶米酒全咕咚了下去。半大的小崽子头一回喝酒,不到一柱香的工夫便犹如齐天大圣上身,眉飞色舞地上窜下跳,撵得村口大huáng和二黑夹着尾巴抱头鼠窜,连啃了一半的ròu骨头都不要了,末了硬拽着墨刑天的衣服往他肩头上爬,要挟着墨刑天背着他在村子里街头巷尾地转了一下午,才不qíng不愿地被默默感叹自己真是自讨苦吃的武将灌了浓茶,塞进被子里哄睡了。
若是真能熬到回家,一进门该怎么对小松说?墨刑天甩甩微醺的脑袋,突然想到了这么个严肃问题。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算了太酸了。
小松,你看我活着回来了神奇不?——天雷滚滚,啊呸。
小松啊我想死你了你想我不想我不是不是可想可想了想得天天睡不着觉……——拉倒吧墨刑天你还是收拾收拾去世吧。
好吧,或许按照自己的xingqíng,还是行动胜过千言万语,直接拽着手腕扣着后脑,一把将秦松按进怀里便好。话嘛,一句“我回来了”,便足够了。
小松将来一定会是个知名的工匠的,那自己回家后应该也能给他打打下手,眼睛耳朵胳膊腿若还完好便接着当当职,或者像师父那样带带徒弟,关键是头一回离家这么久,可得好好补偿下小松,要星星摘星星要月亮捞月亮,要撵狗就上村口给他牵大huáng二黑,找不着就gān脆拉着崇武亲自上阵让他追,反正也是大huáng二黑不是……小家伙一定把黑眼睛弯的跟月牙似的。
墨刑天一边想着,嘴角的笑意更浓。
唉,那小家伙怎么就那么喜欢笑哟。
一旁的军士们端着酒碗叼着馒头啃着羊ròu,盯着这边齐刷刷凝固在了原地。
啪嗒一声,半个馒头从一张大张的嘴里掉到了地上。
“我去……不是吧……墨大人笑了……”
“墨大人居然笑了……我没眼花吧……”
“我一定是喝高了……还不是皮笑ròu不笑……还笑得一副花儿都开了星星都亮了的样子!!”
一阵噼里啪啦的脚步声朝这边迅速bī近,墨刑天更加迅速地反应过来,在一只脏兮兮油乎乎的爪子碰到指尖的平安扣前一把将它攥回手心,另一只手一把将飞奔过来的小兵扒拉到一边。偷袭失败的小兵并不懊恼,反而兴奋的两眼放光:“墨大人墨大人,您成天拿着那块儿玉翻来覆去地看,谁送的呀?这么宝贝,是不是家里的小媳妇儿送的呀?”
噗!墨刑天险些没被嘴里的酒呛死。
随着小兵这冒冒失失的一问,所有的人立马都像安了弹簧般齐刷刷蹦了起来,墨刑天擦擦嘴边的酒液连忙否认:“不是!我还没成家!”
完全没效果——
“不可能吧!墨大人您都过三十了,咋个可能不娶妻?别蒙我们了!”
“就算没过门,应该也早就定终身了吧?要不咋能让咱们墨爷天天惦记着?”
“一定是个重qíng重义的姑娘!瞧瞧,定qíng信物都选的这么用心,盼着您平安呢!”
“你们少乱说,不是媳妇!”墨刑天单口难敌群舌,一番狂轰滥炸之下被弄得哭笑不得,只好勉qiáng对这帮好容易逮着机会没大没小一把的手下拿出将帅威仪,“再闲话明天全都去给我绕着军营跑二十个来回!”
起哄声好不容易稍稍息减,墨刑天刚松一口气,不想刚刚那小兵觍着一张脸又凑了过来:
“墨大人,这玉……是叫平安扣吧?选的可真好看,又乖巧又亮堂,您媳妇儿一定跑了好几家作坊吧?哪儿买的呀?”
“买不到的,不是他买来的,是他亲手雕了送我的。”墨刑天脑中又浮现出秦松那皱着小眉毛,一下一下细细雕琢的小样儿,嘴角不禁再次微微上扬,条件反she地答道。旋即,他便意识到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