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骄男看着这天烈日灼灼,众人也是汗如雨滴,尽管如此,却没一人发言,四处都是低沉的蝉鸣。却不是今早傅幽人梳头时,伏骄男听见的蝉鸣。伏骄男拔出了刀,那刀很薄,薄得像剑一样,拿在手里不轻不重,对于伏骄男来说,却确实有点过轻了。他怀念他的凤尾刀,那样好的刀,握在手里沉甸甸的,一般兵器都给不了他这样沉稳的安全感。这凤尾刀,对他来说是独一无二的,和傅幽人很像。
那幼帝在楼上。宫人们都纷纷离开,将门锁上。偏偏幼帝却没睡着,只爬起来打开了窗户,低下头便看到楼下的qíng景。他不觉得自己不能看,如果不能看的话,凤后大概会将他送回龙宫。其实凤后根本不在乎这个小皇帝,她只想着这个让幼帝看看也无妨,最好那些血腥的场景能够吓到这年幼无知的儿童。再不济,也能让幼帝知道凤后的威风。当然,凤后认为最大的可能就是幼帝根本啥也没看到。很可能幼帝在房里睡觉,睡得极为昏沉,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就算他没睡,也爬不上这个窗台,就算爬上来了,那连拿勺子都不会的皇帝怎么会开那个窗栓?可是,小皇帝偏偏就是爬上来了,而且无师自通地打开了栓子。
伏骄男像是为了做最后的确认一样,转过神来,烈日晒得他的肌肤一片雪白,显得那双眼睛却尤其漆黑。他想问傅郎真的死了吗,可他却很忌讳那个“死”字,他又想问傅郎还活着吗,可他却胆怯如斯,连“活”字也一并忌讳了,末了,他只小心翼翼地问道:“真的太晚了吗?”凤后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出了一句狗血家庭剧必备台词:“出了这个门,你就不是我儿子。”
众人拔剑,伏骄男也拔刀,但谁都没有发出攻击,这一寸天地似乎凝固了一般。幼帝在窗台看着,好像觉得很沉闷,垂着眼皮。也是此时,伏骄男作出了他的决定,他没有回头,而是往外走去,凤后看着伏骄男的刀和背影,脸色变得越发的雪白,连十指都颤抖起来。她想抱抱这个儿子,但她还需要等待,她要看看伏骄男是愚蠢地往外头那十二名侍卫奔去,还是聪明地转过身来走向手无寸铁的太皇太后。
到最后,他没有回头去挟持凤后。凤后不知道伏骄男是放弃了这个念头,还是根本没想过有这么一个选择。凤后甚至想跟他说:“傻儿子,你若一手捏着我的命,一手握着天下兵符,谁能奈何得了你?”但在这个时刻,凤后若还说出这样的话,未免太过愚蠢。
伏骄男走进了十分刺眼的阳光之中,这些阳光在他上佳的袍子上生出光。好看是好看,但其实让他有些热。他怕热,可是又不想脱下衣服,否则伤口很容易露出来。给敌人看见自己的伤,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但敌人看不见不代表就不存在,流星锤砸过的地方还是痛得非常明显。
伏骄男拿着刀,走到了庭院外,那些侍卫还没有动手,只是上来将他团团围住。伏骄男转过头去,想看看他的母亲,但却被侍卫们遮住的视线。伏骄男不是不知道他可以回头挟持凤后,凤后的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好像就是专门为了给他伤害一般。他是太尉,刚刚巡兵回来,天下归心,各地兵营除了柳家的面和心不和,别的地方早被他驯服了,驯服不了的也换上了自己人坐庄。此时此刻的伏骄男,就算把太皇太后杀了都不会有任何麻烦。太皇太后风评甚差,她一死,多的是人为伏骄男洗地,说那太皇太后谋害皇帝,伏骄男英勇护驾,谁活着谁张嘴说话。可伏骄男不愿意这么做,他不想伤害凤后,更何况傅幽人若已遇害,他拼死挣出一条命也没什么意思。
伏骄男忽然问道:“你们谁是夏炎盛?”众人也是一顿,没有说话,却过了半晌,凤后拍了拍掌,屋檐上便飞出一道黑影,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矫捷男子从上跃下。如此身手,伏骄男行走天下多年,还只从流星身上见过。但夏炎盛必然比流星高明得多,流星那是野路子,夏炎盛不一样。伏骄男与伏忍惟可谓是近几十年来本朝的顶尖武将,而这两人都师承同一名力能扛鼎的好汉,那个好汉就是夏炎盛的父亲。
像夏状元、伏骄男、伏忍惟这几个人,超级蛮力,但都疏于灵巧,却不想夏状元到中老年的时候已经参悟了qiáng中带灵、刚中带柔的技法,并将它全盘传授给了自己的亲儿子夏炎盛。夏状元武功虽高,但因为出身从未能够建功立业,而夏炎盛也是一样,他正是年轻力壮,却因为出身低微无法一展抱负。他明知自己的父亲那么努力扛鼎一路扛掉了千百名选手打成了状元,却因为不是望族出生也不肯巴结柳氏、huáng家,而终身不得志。所以夏炎盛想通了,他巴结了huáng家,结果太皇太后见了他,立即就决定要他脱裤子。当时夏炎盛也是一脸懵bī,然后是无比屈rǔ,最后是笑着说,许多人要谋害太后,让我来当太后的影卫,保证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太后的帷帐。凤后想了想,决定还是让他做影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