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后一时侧靠在引枕上,身体生出一种无力感。万幸的是,她已习惯了这时不时袭来的打击和随之而来的无力感,大约只要身在宫闱,无论是皇后、太后甚至是帝皇,都是少不了有无力的时候。
她轻轻一笑,说道:“起来吧,祁儿。”柳祁便谢恩,立了起身,彼时他的脸上已敛去了一切的悲喜,只有纯粹的诚恳。皇太后淡然说道:“你为何不自请到塞北去呢?”柳祁正要说话,却被外头的报告声打断,原是鸾音走了进来,先拜见了二人,又说道:“禀太后,那浇花的宫女已经请来了。”柳祁闻言,有些惊讶:“哦?那我先回避了。”皇太后笑道:“你也听说她了?”柳祁便道:“若说没听说,岂非欺瞒太后?”太后笑笑,说:“她如今也是难说什么身份,你且去耳房避着罢。”柳祁便躬身退至侧门帘后避而不见这三千宠爱在一身的宫女。
小宫女原来在皇帝寝宫呆着,有皇帝禁令,皇后也没有胆子召见她,却不曾想鸾音姑姑来了,二话不说将她带走,谁也不敢放个屁。小宫女见了太后,吓得跪在地上发抖。皇太后见她这小女孩娇怯的样子,颇为看不上,便道:“你怕我?”小宫女吓得都快哭出来了,都不敢说话。
皇太后说道:“皇上许你什么名分了?”小宫女果然就哭出来了,呜咽着磕头。这皇太后看她状态不太对,便道:“你这是做什么?”那鸾音见她这样,也非常疑惑,忙说道:“太后不过问你几句,怎么就这样哭起来了?你是皇上心尖上的人,难道太后还会为难你不成?你倒看见济夫人她们了,太后如何不知道宽待皇帝所爱呢?”小宫女却仍抽抽嗒嗒的。
皇太后见她都不说话,只一味的哭,也只说:“这小女孩是吓到了,鸾音,你送她去旁边坐着,给她吃点东西,好好侍奉,不要怠慢了。等她好了,再来回我。”小宫女只哭道:“小婢想回宫……小婢能回宫吗?”鸾音便道:“皇太后的话你一句都没回,只嚷着要回宫,是安的什么心思?”小宫女又嘤嘤的哭了,只道:“皇太后要问什么话,小婢回就是了。”皇太后便道:“你这女娃儿,为什么怕我?皇帝为什么不让别人召你离开?你把这两件事说明白了,我自然让你回宫。”小宫女听了这两句话,又瞪着大眼睛掉下来泪来。皇太后又笑盈盈的说:“你若说明白了,你不但可以回宫,还能当妃子。你也见到三夫人如何荣宠了,皇上那么喜欢你,你的恩遇只会在她们之上。”这小宫女见皇太后笑盈盈的,却只觉得凉飕飕的,摇头晃脑的只是哭。
鸾音见她这样,十分看不上,只道:“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这小宫女也不敢说话。皇太后心念数转,说道:“是不是皇帝有什么要瞒着我?”小宫女一听,吓得眼泪都止住了,半天又呜咽着低着头。皇太后知道自己说中了,便向鸾音使了眼色。鸾音说:“来人,把这贱婢拖下去!”小宫女一听,吓得魂不附体,只跪在地上,哭着说:“皇上不许小婢说……小婢说了,是要砍头的!”鸾音翻了个白眼,说:“你现在不说,现在就砍!”小宫女煞白了一张俏脸,在堂下瑟瑟发抖。皇太后便道:“皇帝那些晚上只带你进chūn恩殿,不许旁人伺候,难道不是喜欢你的缘故?”小宫女发着抖,衡量了一下阳光小皇帝和杀人魔太后的伤害值,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磕头,说道:“小婢没有侍寝……这些晚上,都是……都是傅幽人在殿里睡觉!”
这话说了出来,皇太后还没怎么样,耳房里头就先碎了茶杯。
大约是不详之预感,傅幽人也是一时走神心慌,险些摔了手中茶盅。皇帝在一旁愁眉苦脸坐着,说道:“唉,没想到母后居然背着朕派人带走了花姬!”这好歹是皇帝头一回认真用脑子想计策,傅幽人也不好说他主意太馊,更何况这事他还该对皇帝分外感激。
说起来,数日前太医诊脉说傅幽人有伤qíng之兆,但傅幽人并未理会,连日来总是夜不能寐,感怀忧虑,故又发了旧日寒疾。那夜chūn恩殿内,傅幽人猝然倒地,皇帝发现他有热证。本来是想喊太医的,但皇帝忽然一个智商上线,想到近侍奴人若发了热证是要赶出去的,便要想个计策为傅幽人隐瞒,他一番努力,想到了一个法子,故他命当时当值的花姬秘密召来仇太医。仇太医以针灸使傅幽人苏醒,傅幽人醒来,见是仇太医,也放心了大半,心想皇帝的智商还是可以的。这仇太医是傅幽人好不容易拉拢的、内宫难得可以信任的人之一。皇帝又说:“傅郎这病要不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