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这天居然有人把他带出了诏狱,押进马车兜兜转转地到了地方,竟是被带到了大理寺。司马逸微微诧异,仍是不露声色地迈进堂去。
这地方他并不陌生。当初管着吏部时,查办的官员都在这里受审,他作为主办长官,虽不喜亲力亲为,偶尔出面看下结果总是免不了的,自然知道审问的诸多手段。他不相信成统敢在一切尚无证据时就对自己做什么,便傲然立着,冷然不屑地把堂上堂下一gān人等都瞧了一遍。
成辙倒也没有怠慢,吩咐人给司马逸看了座,才肃然让人带人犯。
司马逸略一挑眉,有些好奇地看向门外。
明晃晃的太阳下,两个衙役拖着个人进来,丢在堂下。那人伏在地上好一会才撑着身子坐起,右腿绑着木棍拖在身边,显然是断后再接过的。他艰难地找了个略微舒服些的姿势,抬起头来。
司马逸自认已经见过各种样子的李章,仍是被眼前残颓得全无了人样的李章吓了一跳。李章双手撑着地面才能微微仰起头来,散乱的头发枯huánggān涩,本就尖削的脸瘦得颧骨都突了出来,脸色是死灰般的澹白黯青,更显得一双眼睛大而黑沉,乌蒙蒙的深不见底。
司马逸看得满眼都是yīn鸷,暗暗握紧了藏在袖中的拳头。
李章的目光淡漠地扫过司马逸又滑向成辙,眼神疲惫黯淡,看不到一星光芒。他撑在身前的双手满是血痂,没多久就已颤抖不止,重又垂下了头去。
司马逸压抑住即时就想发作的念头,继续保持着冷然不屑的姿态,等着成辙出招。
成辙静默了足够长的时间后终于清了清嗓子,对着司马逸开口道:“宁王可认得此人?”
司马逸点头:“他是本王侍卫。不知他所犯何事?”
“赵钰珅所递状纸上,他伪装潜入刺史府,刺探捏造赵大人罪状,阖府皆知。此人却说入赵府乃是为王爷寻医。不知赵府有何良医不能明求,非得暗访,还是,王爷派他前去,本就是另有目的?”
司马逸暗暗咬了咬牙,面不改色道:“本王未曾派过侍卫前往赵府。”
“哦?那他是私自行动?”
“正是!”
“不知王爷如何处置私自行动罔顾军令的侍卫?”
司马逸再次咬牙:“刑杖二百,逐出侍卫营。”
“既如此,本官就替王爷罚了他如何?”
“不必!本王的人自当由本王处置!”
成辙诧道:“王爷打算亲自动手?”
“……王府向有处罚的专人与场所!”
“可是,如今王爷自己尚在问责反省之中,这侍卫也是案中关键,本官无权让王爷带他回王府受责啊!”
“你到底想怎样?!”司马逸bào躁了起来。
成辙微笑道:“无他。王爷既与此事无关,这人又是王府侍卫,需当先正了王府规矩,本官才好继续往下审。”
“你!”
“王爷是自己来还是让衙役代劳?”
司马逸瞪了半晌眼,拳头握了再握,终是忍住怒气,挥挥衣袖算是作答。
成辙正颜沉声,再问李章道:“犯人李章,宁王之言你可听清楚了?你可有话要说?”
李章一直垂头静听着刚才的对答,见问到自己,微微点头道:“确实并非王爷所派。”
成辙顿时冷下脸来:“既是如此,本官就代宁王责罚你这不守规矩的侍卫!”
随着成辙手中的醒木拍下,两旁衙役上来放倒李章,挑了最厚最重的乌木刑杖,抡圆,再重重落下。
李章死死咬住牙关,心知自己捱不过,神色反倒坦然。
他不笨,从宁州出来至今,太子和司马逸之间的事,虽不知全貌也早知道了大概,对自己竟会夹杂其间很是无奈。
他不喜欢司马逸,对酷刑bī供的太子也全无好感。他如今想守住的,不过是自己做人的底线。
他唯一放不下的,是对娘亲的愧疚。只是他一想起娘,心口又是一阵万针攒刺的剧痛,让他悲凉得只想放声痛哭!
却不能哭。
也不愿意流泪。
在这些高高在上漠视人命的人面前,他,不会再流一滴眼泪!
刑杖抡起又落下,每一下都重重地落在身上,打得刚开始结痂的伤口再度迸裂,砸得新接的断骨处重又断裂。李章死咬住牙关的唇角渗出血来,两只手用力抠着地面,直抠得满手满地都是鲜血。他不知道已经挨了多少下,只知道痛苦终于到了尽头。昏死过去前他最后一次用尽全力想着娘,在心里叫了一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