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白浑身一震:“李章……”
李章缓缓阖眼,声音透着彻骨的倦意,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我是狐妖,拖得起。”
“你!乱说什么呢?!”
“是什么都好,我无所谓了。只求大人到时候把我带去报恩寺,让他们烧了。我想陪着娘。可以吗?”
李章异常认真地看着靳白,语气平和却执着,坚持得用了全身的力气。
靳白再次被这目光bī得垂目,没什么底气地劝:“你……不要乱想!”
李章无力地靠着墙,说了太多话,心跳得乱了节奏,胸口闷得想吐,太阳xué一阵阵的胀痛。
靳白几度张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好一会,李章才缓回神,想了想,伸手掏出怀里的珠子递给靳白:“这个,您拿回去吧。我喜欢这黑暗,什么也没有,很安心。”
“你……不要乱想,天无绝人之路……”
李章忽然笑了起来,用力认真地说:“我是妖啊,哪里有路!”他笑得眼里浮起了水雾,却大睁着眼睛,让那水雾在眼眶中慢慢地gān涸,“就像他说的那样,我早已,无路可逃。”
他安静地看着靳白,目光中有痛有伤,充满了无奈和疲倦,却没有畏惧。
靳白再次被他的目光扎疼了心,看着他僵硬难受的姿势,掩饰地又想去打开锁链。
李章再次摇头,直白地告诉靳白:“现在松了,等下更难受。”
靳白僵住,讷讷地收手,有些无措地立在chuáng边。
李章被困锁的身子僵硬麻木,细瘦的脖子无力的枕着缠住锁链借力的胳膊,锁链深深地勒进了手臂,露在袖外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跳动。他耗费了太多jīng神,晕眩得厉害,便想早些结束这折磨人的谈话。
“您回去吧。我会好好吃药,您不必担心。”
靳白哑然,头一回发现自己口拙得厉害,过往的滔滔不绝竟像是假的,事到临头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看着李章努力维持jīng神的样子,一咬牙,取出两粒丸药,就着水囊的水喂他。李章艰难地咽了,又喝了些水,闭上眼睛不再说话。靳白却又掏出一块松软的糕饼,凑近李章的唇。
李章闻到久违的食物清香,诧异地睁开眼睛。靳白满眼俱是伤感,轻轻又碰了碰他的嘴唇。
李章缓缓张口,咬下一块。唾液顿时溢满口腔,味蕾与饥肠同时跳舞,热流涌进眼眶,他闭上了眼睛。
因药丸而有些痉痛的胃受到了抚慰,缓缓舒展。李章极小心地吞咽着,不敢惊扰久受折磨的部位,只吃了小半块,就摇头说够了。
珠子黯淡的光晕里,李章瘦得皮包着骨头,神色极度疲惫,已无半分当初的神采。靳白的心紧得透不过气来。
“不要……总想着死。我会设法……让你出去。”
李章抬起眼睛:“出去?”
靳白觉得嗓子里有什么堵得死死的,却不能不继续说:“我会设法……说服太皇太后放你出去。”
李章重又闭上眼睛,不在意地轻道:“随意罢。”
“李章……,原谅我…不能……”
李章微微笑了下,睁开眼睛看着靳白,眼神温和语气平静:“我知道。我不也有事求您吗?就当是,互利互用好了。大人无须在意。请大人记得李章最后的请求就好。”
“我……记得了。”
“谢谢。”
靳白事后果然寻了机会去求见周氏,挑着李章拼死护卫一路的事说了,小心察看周氏的表qíng,见她果然淡了些愤恨之色,便又续道:“太皇太后应已听说,前朝如今异心者甚多,皇上若是撑不住,这天下就难保不会易主。成家毒害先帝的事实证据确凿,前太子见不善而不退,甚而同流合污,已非单止无德,而为jian佞了,如此之人,岂能使之窃国窃天下?”
周氏偎在靠枕上微微阖着眼帘,半晌没有动静,两个宫女一个替她按着肩颈,一个蹲低捶着腿脚,轻缓小心。
靳白垂手默立了一会,小心地继续道:“皇上此番大起大落,几历生死,对李章动了心也是难免。只这李章倔qiáng过甚,未必真与皇上相合。皇上的xing子,说得冒犯些,乃是贪新好色,日子长了自然就淡了。太皇太后既然答应了皇上,何苦为个不识好歹之人与皇上生下嫌隙?臣听禁卫报说,这李章受责多日已大为安分,日后当能吸取教训。太皇太后何不对皇上卖了这个人qíng,既警醒了异心之人,又让皇上明了了心意,一举数得之事,何乐而不为?靳白万死,恳请太皇太后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