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公公的腹诽不露声色,风瑜仍是感应到什么似的偏头看了他一眼,迟疑着,露出一个美丽无邪的笑来。
喜公公不觉暗抖了一下,心知此人也是个厉害角色,假意咳了一声,一扬拂尘回屋去了。
风瑜在外面站得腰酸,过了午时才见人陆续出来,想着司马逸的吩咐,把头又垂低了几分。所幸众人皆没注意这候在一边的小小御府令,风瑜暗出口气之余,却又有些淡淡的失落。
喜公公传膳进去后,又把风瑜也传了进去。风瑜看见屋中除了喜公公已无他人,便在行过礼后自然而然地近前替司马逸布菜,微有些抱怨地说:“皇上可真难见。”
司马逸的心qíng不错,笑着给喜公公作介绍:“这是跟了孤多年的风瑜,最是善解人意,就是有些死心眼,不肯做个闲散富贵的公子,非要替孤尽些薄力。孤就允了他这么个小官,还要喜公公多照应下,教教规矩,省得不小心又冲撞了太皇太后……”
喜公公先还点头哈腰地听着,听到最后吓了一跳,小心地去看司马逸。司马逸浑不在意地又问风瑜:“你这几日可已熟知任中事宜?”
风瑜规矩地应道:“都清楚了。”
司马逸点头,面色有些沉重地续道:“当初的宁王案,牵连血腥甚重,孤心中始终难安。如今讨逆连番遇挫,穆严也血染征场,思及种种,孤更是中夜难眠。值此中元节临近,孤想在宫中做一次盂兰盆会,超度那些因孤而亡之魂灵。”
风瑜想起当日在西市看到的qíng景,心头亦是沉重,低声应了句“皇上慈悲”,声音也是肃然。
司马逸貌似不经意地瞥了眼喜公公,续道:“应节衣裳的置办就jiāo给御府令了,不可自作主张,需仔细听取太皇太后的建议,不可惹她老人家气恼!”
风瑜闻言有些紧张,抬头看着司马逸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喜公公在一旁答应道:“奴婢亲自带御府令过去。”
司马逸点头,末了又加了一句:“孤要阖宫同祭,别漏了人!”
风瑜暗暗咬紧了牙。
期待已久的见面就这么结束了,风瑜甚至不知道司马逸到底想要自己做什么。只是去帮李章做件衣裳?拜托!那也用不着非要自己去吧!
风瑜满心不忿地回到自己做事的院落,无jīng打采地听着助理念着各种报备,忽然觉得无比厌烦。冷着脸摔袖而起,扔下不明所以的助理,出门而去。
他漫无目的地在宫中乱走,不敢去人多的地方,渐渐越走越僻静。过了一个月亮门,眼前突然出现一个糙木葳蕤,花红柳绿的园子,比王府中可大了数倍不止。风瑜顿时心qíng舒畅起来。他循着小径往前走,一心去寻他最爱的水。
果然,绕过几处扑簌迷离的曲径通幽后,眼前骤然开阔,一池碧水映着蓝天,水的气息载着花香糙香浮浮沉沉,熏然yù醉。他叹息着闭上了眼睛,习惯地去腰间摸箫,却又失望地睁开了眼睛。
便在这时,他听见不远处有些奇怪的声音,像是金属碰撞着地面,却又有扫把来回拖扫的声音,他好奇地循着声音找了过去。
一个假山门后,已不是林苑的范围,一条整齐的卵石路横在眼前,对面是高耸的宫墙,几重飞檐从墙头巍然翘出。
风瑜心知对面已是内宫,不由得有些踌躇,正想回返,一眼瞥见不远处有个低头扫地之人,正向这边而来。风瑜毫无来由地心跳加剧,侧身躲入假山的暗处,等着那人一步步走近。
像是过了一个时辰那么久,风瑜才见那人从门dòng口露出身来,却不是李章又是谁?!
风瑜震惊地捂住了嘴。
时已入夏,太阳已开始毒辣,来往宫人都换了轻薄的夏装,李章却仍是一身棉布夹衣,领口印着汗渍,松垮地罩在身上,像是罩着一具伶仃的骨头架子。
风瑜上回重见李章时已觉得他瘦得过分,现在更是全然没了往日的模样。除了那双依旧美好的远山墨眉,和眉下浓密纤长的睫毛,他的脸上,已经再无一点风瑜熟悉的样子,连那饱满的双唇也褪尽了最后一丝颜色,变得苍白而枯萎。
李章停了下来,风瑜怕被发现地又往yīn影里缩了几分。
停下动作的李章抬手擦去额头的细汗,晕眩地闭了会眼睛,解下腰间挂着的水囊,缓缓喝着水。看管他的内监拖着锁链又锁去前边,风瑜才看清那锁链是直接环在李章腰间的,一把大锁挂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