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涣清早见到归家的公子时,惊慌失色。
“公子,你莫不是昨夜大醉,在桥dòng下和了一夜罢!日后出门,还是带上小的吧,阿涣还能将你完完整整地带回来。”
沈慕渊敷衍地勾唇一笑,“我又哪里不完整了。打水沐浴罢。”
人生自有别离苦,从此光yīn不是金。你曾最爱chūn花烂漫,爱夏蝉欢鸣,爱秋叶纷飞,爱冬雪素净。某日,那人来了,坐于你身旁,陪你一同看这四季变换,明暗更迭。你若想醉,再不用酒。然此生最jīng致的景,他走了,便都随他一同消散。连最先,自己所拥有的那方明丽和美妍都不再如初。
沈慕渊坐在八角亭中,看院中那几株山茶抽芽添绿,孕出苞蕾,悄然盛开,极尽绽放。他又看那山茶日渐枯huáng,花朵凋残,零落成泥,黯淡无华。
风chuī日晒,雨淋雪盖,然而有花或无花,却始终郁郁青青。他笑得欣慰,顾白的茶花,真的好养。只要它不死,只求它不死······
沈慕渊将沾染的秋寒带进了冬日。阿涣早在八角亭外上了厚重的帷幔,沈慕渊膝上放了铜炉,脚边煨着暖炉,正专心致志画着池中几尾金鱼。才画了几笔,便咳嗽一阵,有时那劲上来了,咳得躬下身,面色涨红,眼泛泪花也不得停。
阿涣将大公子前日着人送来的紫貂大氅披在沈慕渊肩上,小声道,“公子,今日在外头待得久了,不如早点回房小憩一会罢,很快就能用晚膳了。最近天愈加寒了,莫不能再chuī风受凉了。”
沈慕渊点了点头,搁笔随阿涣回房休息。月前一场风寒,病体逐渐好了,可是这咳病却几番痴缠,大夫说,怕是要等到开chūn,体内寒湿祛尽才会好转。
晚饭清淡,沈慕渊胃口本不佳,加上不时咳得厉害,更加吃不进几口便糙糙搁了筷,喝了林叔浩特意着人送来的药,又吃了两颗蜜饯,这顿晚饭便算结束了。
阿涣对着公子日愈消瘦的形容,心急如焚,催着厨房下了不少功夫学做豆腐脑,公子喜咸,便学着在顾白处食的口味,让他们加了葱花料鲜。沈慕渊第一次见到厨房做的豆腐脑还愣了愣,之后便再未有分毫波动。念着阿涣的一番心意,倒也总象征xing地吃两口。
入夜。
房中温热,沈慕渊觉得有些困乏便合了手中的书,熄烛躺下。将盖在锦被中的麻布短衫抱进怀里,埋首其中,口鼻间皆是淡淡的皂荚清香。略有些粗糙的布料摩挲脸庞指腹,好似那人还在身畔,温柔缱绻,耳鬓厮磨。
沈慕渊解开衣带,手掌抚过清减的躯体。顾白曾如此摸过他么?想到那双同他差不多大小的手,掌心微带点粗糙,一热便容易出些手汗。只是不论何时,他的手都是温暖柔软的,不似自个儿这般指尖总是带着凉意。沈慕渊喘息渐重,另一只手死死抓住短衫捂住面庞。嘴中呢喃,“顾白,顾白······”
qíng难自控,几番茫然,张口咬住那浅白衣衫,带着恨意,带着爱意,只觉满腔yù念都已决堤,只那一瞬,汹涌的咳嗽裹着颤栗一道喷薄而出。
沈慕渊将身体缩成一团,埋在被中咳得几近断气。浑身浑脑涨得通红,有薄汗bī出体外。泛滥的泪水几乎湿透短衫。
咳声渐止,良久,黑暗的房内响起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这病真该快些好罢,咳得泪都止不住。”
临近年关,湘灵处传来好消息,她终是找到了那个与她两qíng相悦的。原是员外之子,家中虽非显贵,但也富足。两人生意上多有往来,几年相处,qíng深意切,虽然艰辛却好歹走到了一起。
沈慕渊也不是没眼色的,适时替阿涣求了湘灵身边的丫鬟翠云。阿涣惊喜万分,千恩万谢,他二人qíng投意合,暗送秋波多时。只是阿涣真没想到平日里jīng神倦怠,心郁体病的公子竟然还能如此细致入微,关心到他这仆从的小心思。想到还在等着顾白的公子,落寞孤寂的模样,阿涣不禁红了眼眶。
沈慕渊笑话他,“虽说娶妻是人生大事,但你也不必如此心cháo澎湃罢。新娘还未入怀,便先哭起鼻子了。”
阿涣忙擦了擦眼,顺应道,“小的这不是头一回娶妻么,瞎激动。”
“你还想多娶几回,想法是远大的。但总归也要体谅体谅你家公子,本身就是懒散的,还要为你多cao几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