惘然劫_作者:南康/白起/康康(83)


「绝地,绝地!」林文伦喃喃念了两遍,「我的手下大多在京城一带,或是押镖外出,最近的也有几百里,要调动来不及,而一到天亮,你便要答复丁寻了。」
「是啊,」少言转头向外看去,窗外黑沉中泛出一丝灰白,已经是四更了。「天亮之时,霍兄是生是死就全系于我一句话。」而自己又如何抉择?
林文伦凝视着少言,大眼睛虽肯动用自己的手下,却百般阻拦自己亲身参与其中,只说那是他与丁五爷的恩怨。但纵然他隐藏得极好,然而总有一丝的慌乱茫然在不经意间流露了出来,回去是不甘不愿,然而「不」字一出口,只怕姓霍的就要从此消失了。想到这里,林文伦眼中掠过一抹杀意,丁寻始终都是一个阻碍横亘在路上,自己若想和大眼睛平静无波地白头偕老,就非得除去丁寻这个附骨之疽。
两个人,两般心思,各自沉默。
当熹光渐渐爬上巍峨的屋脊,细细的描绘出它的轮廓之时,丁寻便已来到大厅,择位而坐,两边十几张太师椅一溜地排下去,沉重的深红色给整个大厅更添了凝重。
丁寻狭长的眼一扫,将整个大厅尽收眼底,清冷的晨雾一丝一缕从门fèng中钻进来,在瓷青色的砖上盘旋着。细不可见地皱皱眉,在花园里消磨了一阵时光才来到大厅,没想到还是嫌太早了些。这样忐忑的心qíng有多久没经历过了?即便是将要受礼成为丁家第七代主事时也不曾体会过,只因那时他知道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而这次,除掉少言这个决定却让他有种莫名的焦躁,心头那一点刚萌芽的爱意似乎因为他这个决定竟然茁壮起来。
有人说,当一个人濒临死亡之时,他整个一生会在眼前回放,没人能求证这个传言是真是假,可是现在,丁寻心中别有一番感触,只因他脑海中奔驰着的一幕幕片断,主角全是少言,这算不算是哀悼的另一种方式?
奇特的是,他想到绝少是少言做管家的jīng明gān练,而是一些全无联系的枝枝节节,chūn日里坐在藤椅中读书的少言,拨打算盘的少言,将酒杯凑到鼻前轻轻嗅着的少言,翘起了嘴角眉宇间带上一丝俏皮的少言,趴伏在chuáng上的少言,jīng致的肩胛骨像两支收拢着的小小羽翼,别有令人怦然心动之处。
这些不同的风貌,是他一直视而不见的,如今,因着预定而无可更改的死亡,他放纵自己的回忆,于是开始愈加的沉醉。
沉醉是危险的,了解了一个人的好就很难去毁灭他,惟因如此,更加坚定了除去少言的决心,七qíng六yù,不为丁家人而设。
早起的仆人手执扫帚从侧门走进大厅,就被上首坐着的人影吓了一跳,「啊」了一声才发现原来是顶头主子,忙请了个安,悄悄退了出去,心里还在嘀咕着,这大厅,高三四丈纵深十几丈,空下来,就yīn森森的,没有一点人气,幸亏天蒙蒙亮看得见鼻眼,若是半夜里,忽然见到类似人体的东西凝立不动,只怕胆也吓破了。
这一等就等到了日当正中,眼见庭中的树影越来越短,连手下都有些沉不住气,频频向外张望。
丁寻背负着手在厅里开始踱起步来,无论如何,这与自己所想相差太远。
那手下躬身轻声道:「探子说,从昨晚起,十三少就和林文伦闭门不出,房中的灯火彻夜未息。」
「不曾出门?」
「不曾,店小二去敲门,里面的人都说未经传唤不得打扰。」
丁寻摆摆手,正待吩咐他下去再探,大厅入口处忽然传来清朗的一声笑,「丁五爷摆下这么大的阵仗,真是让在下受宠若惊。」
丁寻脚步一顿,这样清亮的声音除了少言还有谁,他极缓慢地转过身,笑笑说道:「阵仗大与不大,有没有面子,你又何曾放在心上了。傻大个呢,他不是一向不离你左右?」
「林大哥与此事毫无关系,我也就没让他来!」少言慢慢走进厅内,一派平和,「抱歉,俗务缠身,未能在破晓赴这三日之期,丁掌柜大人大量,还望原谅。」
「无妨。」丁寻相见甚欢地将少言延请到座位上,有婢女奉茶,丁寻接了,稍稍举起向少言示意请用,问道:「可有决定?」
少言方抿了一口,听他如此问,又将茶水稳稳放回到桌上,沉思了一会儿,道:「从没想能瞒得过你,这几天来,我四处奔走寻找霍兄,想必你也知道。」
「知道!」丁寻微微颔首。
少言嘴边浮起一丝笑,「那你又知不知道,霍兄的下落虽然没查到,可是却让我查到了另一些有趣的事qíng。」
丁寻被他略带狡狯的笑勾起了兴趣,心里有些发痒,恍然间只觉若是能与他这么一直对坐下去也不失愉悦,qíng不自禁地顺着他的话往下走,「是什么有趣的事,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