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春色_作者:陈小菜(226)

2017-07-09 陈小菜 虐文

  和尚见了他俩,眼神中无喜无悲,静静看向前方湿润润的山路,念一句阿弥陀佛,道:“苏施主,谢施主。”

  苏小缺见他青布僧袍染湿,作深黛之色,伸手摸到他手掌冰凉,温言道:“李师兄,你没了武功,眼下倒chūn寒未过,这下雨天又不打伞,回头冻出病来,难不成当真要我当施主舍你一剂药吃?”

  这和尚正是李沧羽,他此时三十年纪,正当风华之年,但脸颊肌肤却已松弛,纤腰一束处更是成了鹌鹑肚子,步子稳重中略显迟缓,如一幅褪了色泡了水的画卷,不复当年chūn柳之姿如花之貌。只一双微吊的杏眼凝望时,依稀可见昔日秀色。

  李沧羽听苏小缺关心,合掌低头,轻声道:“贫僧谢过苏施主。”

  礼貌中极是疏离。

  谢天璧本静立一旁,突的开口问道:“敢问大师法号?”

  李沧羽答道:“贫僧法号沧羽。心如沧海,身如羽毛。”

  谢天璧颔首道:“原来大师就是怀龙山西峰宝月寺的住持方丈。”

  他来怀龙山之前,已然知晓西峰近几年新有个小小的寺庙,住持方丈法号便是沧羽。

  一入江湖,即便出家远离尘俗,也仍会残留几分把酒闲话的心思,李沧羽骤闻武林大会,触动旧日qíng怀,也就信步来到东峰chūn色坞,不想却遇雨而逢故人。

  苏小缺见他神qíng淡漠端庄,两人之间似也无甚可说,便将雨伞塞到他手中,停下脚步,不再相送,道:“沧羽……呃大师,你若是想去七星湖祭一祭他,我可以接你去。”

  沧羽大师静默片刻,凝视一树新绿的叶子,道:“云聚成雨,花落chūn泥,造化使然,执着无益……墨钩死时,求仁得仁,想是欢喜无憾,与其去看一抔huáng土,不如多为他念几卷地藏经罢。”

  说罢撑着伞,合掌施礼,头也不回的离去。

  苏小缺看着他一颗圆滚滚的光头在伞下发着亮,微觉黯然,道:“李沧羽竟会出家,真真叫人想不明白。”

  谢天璧于这些事qíng,素来是想不明白就不再想,只随口道:“出家礼佛,必有所求罢?李沧羽年少多磨,又是被qíng所伤,出家求个心安或是求解脱也不为过。”

  苏小缺摇头道:“qíng至深处,发乎于心,除非这颗心被摘了,否则终是深藏于内,永不能除根,难道剃个秃瓢儿就解脱了?李沧羽真是越活越糊涂。”

  谢天璧含笑不语,牵了他的手往客栈走。

  走到客栈附近,却见杜牌九正刷了锅,收拾了残羹冷炙,提着往外倒,查金花笑眯眯的在门口张着,手中捧了一条gāngān的大毛巾,杜牌九一回来,她便扑上前去——也不知那么壮硕的一个身子怎地突然如此轻盈,毛巾遮头盖脸,把杜牌九一头一脸的雨给擦了个gān净。

  两人相视一笑,杜牌九gāngān瘦瘦的一张脸,皮扯着骨头,笑容本是比纸还刻薄,此刻一看,却是秋风犹带桂香来,查金花虽胖得可怕,这么一笑,竟有些像一朵又白又暖的棉花糖。

  苏小缺见了这番qíng景,停下脚步,不自觉的憧憬道:“等你不是赤尊峰的什么鸟教主,我不是七星湖之主的时候,咱俩也可以开一个小酒馆。”

  谢天璧微笑,眼神比chūn雨更柔和更缠绵了三分:“你会往酒里兑水么?”

  苏小缺认真的想了一想:“别人不兑,海二爷那种,得兑尿。”

  谢天璧大笑,用袖子学着查金花方才的样子,作势给苏小缺揩抹雨水,却柔声叹道:“小缺,你最厉害的不是伽罗刀。”

  苏小缺眼眸亮亮的看着他:“什么?”

  谢天璧看着雨洗青山,涌上一种陌生而温暖的浑然忘归:“你最懂得用软刀子戳人的心,还一戳一个准,戳得我既疼又喜欢……”

  苏小缺轻声笑,捉住他的手,道:“那你吃不吃这一套?”

  谢天璧看看云来客栈,又遥遥看向怀龙山外万里江湖,笑着将苏小缺拥入怀中。

  两人都是心知肚明,纵然chūn景融和、细雨归舟诱人隐,但一赤尊,一七星,眼下仍是放不下,或是不能放下,也许十年八年之后,苏小缺会用一双妙绝天下的巧手,往酒坛里兑水,而谢天璧则会用左手执一支笔,写上今日的银钱收支。

  沧羽大师走得累了,寻了块石头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