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尘拽着湛华走到路口便不再前行,道路一侧磐着青huáng的山岩,另一侧dàng漾着一望无际的麦田,橙红的太阳缀于天边,仿佛快走几步便能一把揪下来,湛华偏着脑袋痴痴观望,心道钟二郎出了商场寻不着自己不知该要如何bào跳如雷,原本说好了晚上要吃炸jī饭,淘净了米腌好了jī只差人来下锅。他晃着眼睛胡思乱想,忽看见远处驰来一辆车,风驰电掣扬起漫天huáng土,仿佛腾着仙云飘然而至,稳稳当当停在自己跟前。车门打开走出个年轻司机来,毕恭毕敬请道士上车,绛尘低声对湛华道:“我带你去一户姓罗的人家,那户人规矩大,你紧紧跟着我莫要走丢了。”湛华愣愣点了头,随着绛尘一同坐进车,屁股还未挨稳便被人拿黑布蒙上眼,他心中一惊qiáng自不动弹,眼前顿时被一团漆黑遮掩住,车子平稳在路上行驶,车厢里一片沉闷静默无声,湛华头回见这架势,只觉自己像被装进个铁皮匣,禁不住微微扭动挣扎身体,绛尘这一时也被蒙住眼,在黑暗里摸索着yù要挨上他的手,湛华猛然触着个冰冷的指尖,唬得全身一颤呆若不jī,连忙不动声色抽回手去,缩起身子再不敢动弹。
他迷迷糊糊不知被车载至何处,劳累困乏昏昏睡过去,眼前不时晃过钟二郎的面孔,一会儿敲着锅底喊他起来做饭,一会儿又弯下腰嘻皮笑脸捏他的鼻子,心急如焚忐忑难安,满心只想快随钟二回家去,奈何身子沉似铅块如何也挣扎不起来,眼看钟二郎越走越远隐进黑暗,急恼jiāo加不禁失声大喊。绛尘忙拍着肩膀上将他唤起来,松开湛华脸上的罩布柔声道:“已到了,下车吧。”湛华战战兢兢迈下车,再获光明只觉世间各处都刺眼难耐,明亮日头几乎要将他的魂打飞,连忙寻一处yīn影匿进去,抬起头再打量天色,心道上车之前分明还在huáng昏,竟然挨过整夜才到达。
停车的位置却远不在罗家大门前,司机引着他俩向前行进,两旁古木葱笼高大挺阔,伸展开枝叶似能支撑住天地,宽阔大道被阳光映得发白,默默光晕晃人眼睛,周遭孤独肃穆寂静无声,偶尔一阵风绕着树木掠过,林木躁动更添寂寞,仿佛落一根针的动静也能听清楚。湛华受这感染不由得也要小心翼翼,轻手蹑脚几乎踮起脚行步,他专心致志瞧着脚下的道路,忽听到远处一阵闹悸,寻声望去却见有个半大孩子光了脚丫奋力爬树,乍一看仿佛案上的玉娃娃成了jīng,踢开鞋子跑到外面玩闹,刺锈的衣服给树gān磨皱了,雪白脚掌踩上一团污,膝盖上似是蹭出一片血,孩子却是聚jīng会神浑然不知,颤颤巍巍伸着手yù要爬上到树峰,好像化作一枚成熟的果子,挂在枝头摇摇yù坠。此处方圆几十里沉静肃穆,纵是飞进个麻雀也不敢随便造次,这孩童如此胆大胡为该是罗家的子嗣,湛华默默瞧了便也不在意,待闷头迈步终于行至罗家大门前,再抬起头定睛张望,却见眼前一扇朱漆大门,门前蹲一对石狮子,正门紧闭未挂匾牌,只留了两处角门供人进出,早有个小厮候在门口迎接上来,司机见状连忙退去,他俩跟由指引跨进府门,越过穿堂行至正院,满处富丽堂皇繁复耀眼,雕梁画栋如入诗画,流光溢彩目不暇接,当日的廖宅与之相较,倒像一处农家富户。湛华暗自咋舌,心道难怪这道士财大气粗,原来尽遇着如此香客,前面忽然行过一列婀娜侍女,个个身着裾裙头挽发髻,莲步轻移衣衫如云,穿着打扮不伦不类,仿佛与外界相隔十万八千里,挑着羊角宫灯将这宅子引进陈年旧梦。
湛华qiáng抑下满腹惊奇,垂首紧随在绛尘身后,侧面厅房里迎出个体面丫头,掀起棉帘请他俩进屋,刚才引路的小厮默然退下,丫头笑盈盈朝绛尘道安道:“已唤人通秉了老爷,两位请先作歇息。”湛华车马劳顿早以筋疲力尽,寻了张椅子连忙坐下,绛尘犹犹豫豫挨到他旁边,酝酿着yù要开口言语,一条舌头还僵在嘴里不曾动弹,底下人忽然上前奉供茶果,丫头瞥眼瞧着湛华衣冠不整惟恐怠慢主人,忙捧上衣服请他替换,湛华本不愿意脱下钟二郎给的衣服,一转眼忽看见绛尘怔怔立在自己身前,张嘴瞪眼满面yù言又止,连忙qíng不自禁逃奔进里屋,不qíng不愿脱下浸湿的貂裘,扯着绸杉慢慢裹上身,一边系扣子一边东张西望朝这房子打量,却见间屋里仅支了一张chuáng、立了一台案,案上一樽青玉瓶,空空落落冷冷清清,远不及院子里堂皇光鲜。他一双眼珠绕着眼框滴溜乱转,心中不禁暗暗琢磨:“也不知这家主人是何样人物,规矩是有的,却也没论道,既是迎接客人,总该派一顶像样的轿子,怎么竟要人似个脚夫巴巴跑这大老远,如此看来先前那一派景致怕也不过是张空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