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急促地喘着气,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不由得苦笑,“我的伤好得太慢了,天天这么躺着,闷死人。”
蔡霖温和地劝解,“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殿下这次伤得很重,总得好好养着,免得落下病根。如果嫌闷,要不能我给你念点什么?”
“不用。”他的轻言细语让欧阳拓感觉很舒服,又不想他太辛苦,便笑着说,“你陪我下盘棋吧。”
蔡霖却不赞成,“下棋太伤神。”
“没事。”欧阳拓愉快地看着他,“我们慢慢地下,输赢无所谓。”
蔡霖仍然不肯,“殿下,我会抚琴,为你奏上一曲可好?”
欧阳拓从来没看他碰过琴,闻言大喜,“好好好。”
蔡霖示意宫女点上安神香,然后吩咐旁边的小太监把放在偏殿的琴拿来。他在宫女的服侍下净了手,这才盘膝坐到案前,打量着放到面前的名琴。
这张琴是欧阳拓用的,身为太子,琴棋书画是陶冶qíngcao的必修课,因此他虽不喜欢,但仍是从小很努力地在学,技艺上是拿得出手的,但太傅却认为他qíng感不够,因而只得其形,未得其神,终是落了下乘。自欧阳拓开始上殿听政后,就基本上没摸过琴,此琴乃皇帝所赐,其色犹如栗壳,断纹隐起,如苍劲虬枝,名为“清玉”,十分珍贵。这么一张让无数文人骚客心向往之的名琴却在宫里蒙尘,实在是明珠投暗。
蔡霖看了一会儿,不免腹诽了几句,这才静下心来,试了一下音准,然后双腕轻抬,缓缓地落上琴弦。
第13章
一曲弹罢,余音袅袅,蔡霖收回手,却半晌没听到声音,便抬头望去,只见欧阳拓躺在chuáng上,已经安静地熟睡。他示意小太监将琴收好,便悄悄地起身离去。
东宫与金殿、御书房和皇帝的寝殿使用的材质一样,地上铺着造价昂贵的细料方砖,坚硬冰凉,光可鉴人,蔡霖穿着厚底官靴,无声无息地走过宽敞的正厅,轻扬的衣摆如云般飘过。
刚刚跨出殿门,他就站住了。院子里花开似锦,欧阳铿一袭白衣,悠闲地坐在石桌旁品茶。看到他出来,这才笑吟吟地站起身来。蔡霖急走几步,在他面前停住,抱拳一揖,轻声说:“见过皇上。”
欧阳铿很自然地抬手握住他的手,愉快地说:“爱卿免礼。朕本是来看看太子,听到你在抚琴,便没让他们打扰你的雅兴。你这曲子是蔡炫当年所作,只是他弹起来逸兴飞扬,与你的恬静淡雅大为不同,却是chūn兰秋jú,各擅胜场。唉,朕有很多年都没听到过他的大作了。”说到最后,他的笑容消失,语气里全是感慨,有一缕淡淡的惆怅。
蔡霖微微低头,“自幼五叔便喜教微臣琴棋书画,后来还送给微臣一本琴谱,都是他自己所作琴曲。微臣十分喜爱,日夜带在身上,虽惨遭毁家之痛,这本琴谱却侥幸还在。微臣四处飘泊,闲暇之时只能翻看琴谱,就仿佛五叔仍在,方能咬牙挺住,度过难关。久而久之,对那些琴曲也就熟记在心了。只是,微臣没有五叔的际遇,再也不会像他那样飘逸潇洒,神采飞扬。”
“是啊,人的际遇很重要。”欧阳铿轻轻点头,眉宇间更多了一丝痛楚,“你五叔身在商贾之家,不能入仕,如此人才竟不能为朝廷所用,实乃国家一大损失。朕当年登基后千头万绪,事务繁多,本想等到大局稍定便下旨废除这一禁令,招蔡炫入朝,谁知……唉……”
蔡霖默默地听着,总觉得他仿佛千言万语要说,最后却只能化作一声叹息,不免有些疑惑。他贵为九五至尊,世上还有什么是yù求之而不得的呢?
他久久无语,欧阳铿也没再说话,掌中却仍然握着他的手不放。他只在一开始略觉不妥,后来也就听之任之了。
两人站在树荫下出了一会儿神,欧阳铿才放开他的手,微笑着说:“陪朕进去看看太子吧。”
蔡霖点了点头,低低地道:“是。”
本来,皇帝驾临,东宫的所有人都必须出来跪迎,太子妃也不例外,但欧阳铿却吩咐刘福不必惊动儿媳们,只进去看看就走,不会在此多耽搁,谁知一进门便听到仿如天籁般的动听琴声,让他在院里坐了许久。那些太监宫女不敢打搅,全都远远站开,十分规矩,此时见他向殿里走去,便有几个品级较高的东宫太监跟进去服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