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没……什么,可能是看错了。”
巷尾转角处闪过的葛色衣角令他有些不安,不过转念想想又放下心来,那个人怎么会来这里呢?一定是眼花。
“宝儿,爹娘好风雅啊,怎么贴这样的对子?”红线看着门板上白底黑字的对子,一阵好笑。
贺宝也看到了,但是没有说话,身子却微微发抖。
紧闭的大门上除了一副白底黑字的对子,上头还高高挂着一串白纸糊的灯笼。
院子里没有人,边边角角散落着很多纸屑。红线注意到,那些纸屑还剪成了铜钱的形状。
他拉拉贺宝袖口:“宝儿你看到了么?”
贺宝没有理他,而是一把拉住他的手,大步往里走。
红线很理解他的心qíng,他也很想念爹娘,想马上见到他们,但他觉得自己不像宝儿那么没心没肺,他更敏感一点,“近乡qíng怯”四个字在他脑中轻轻飘着。
天虽蒙蒙亮,前厅却有烛光闪烁。
爹坐在太师椅里,对着一根蜡烛发怔。
红线停在原地没有动,贺宝几乎是用冲的,一下子跑到爹爹身前,跪下。
“爹……爹!”
他摇晃着爹的腿。
瑞大将军穿着白胚布裁的家常衫子,整个人陷在太师椅里,脸部轮廓被烛光映得异常深刻,眼眶深深陷着,眉骨却突兀的鼓着。
这是怎么了?
宝儿为什么叫那么大声?
爹又不聋,他能听到的。
红线像个局外人一样,目光在厅里到处飞。
爹娘还是很会享受。
红线注意到堂里的摆设大到八仙桌小到垫脚凳都是一水儿的黑梨木,只是品味仍值得商榷……他撇撇嘴,娘亲还是那么喜欢给桌子凳子上铺块布。
往日爹爹没少因为这事叹气。
但黑梨木配白布是不是也太……冷清了点?
是啊,是冷清,蜡烛点得再多它也是白色的,还有那些绢花,扎成花球的幔子,都是白色的,配着黑漆漆的木色,一点也不好看。
贺宝还在说话,声音渐渐低不可闻,但红线却听得却更加清楚。
“爹……你说话啊……娘呢……”
“你娘不是在那吗?”被贺宝摇了许久,瑞大将军才回过眼珠,朝八仙桌那里一指。
“怎么会这样!?上次见时娘不是还好好的吗……她一直有给我写信啊……怎么会……”贺宝把脸埋在瑞大将军的膝头低低呜咽。
红线却顺着瑞大将军那一指看去。
原来八仙桌上除了香炉,蜡烛,水酒,吃食外,还有一个小木牌。
“瑞门施氏明珠之灵位。”
正楷的小字,在烛下反着金色,红线小声的念了出来。
瑞门施氏明珠之灵位……瑞门施氏明珠之灵位……瑞门施氏明珠之灵位?
明珠不是娘亲的名字吗?
灵位……不是瑞府祠堂里摆的那一列吗?
为什么……会有娘的名字在上面?
瑞大将军拢着贺宝的头发,低低道:“怎么还在哭……让你娘看到,该担心了……”
“娘不会担心了!因为娘已经不在了!!……”贺宝用一种近乎解气的声音嘶喊道。
贺宝一直在哭,红线看得莫名的心惊。上一次见他哭时,是爹爹宣布送他去兵部的前一天晚上,第二天娘亲也哭了,他用“随缘”两个字安慰了两个人。
可是,宝儿说娘亲不在了?
“为什么……”他小声的开口,可是没人理他。
瑞大将军还在拢着贺宝的头发,虽然嘴上叫儿子不要哭,可是眼底渐渐聚拢的水汽令他看来又枯瘦几分。
难怪……从一进来,贺宝就那么反常。
他忽然想起门前那副白底黑字的对子……似乎也写了随缘两个字。
“随缘,人活着脱不开一个缘。生,老,病,死是缘;相聚,别离,亦是缘。
缘是因,缘是果,我们不能改变,唯有随缘。”
他忘了这句话是谁说的,他一直觉得很有道理,现在却只觉得这是在放狗屁!
说这话的人……一定没经过生离死别……
他揪着胸口的衣服,那里疼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