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袭人的下巴抵在酒坛子上,冲里屋歪歪头,
“那只小鸟儿你打算怎么办?”
小花儿苦恼地皱皱眉,声音细若蚊蚁,“还真不太好办,要是南楚的那位青鸾,就得送他过江,要是大蜀的那位鸾生,”小花儿茫然地瞊目瞪着虚空,“——若是那位公子,我还真不知道该把他往哪里送。”嘴里说着,心里却浮起一丝不舍,若真送走了他,自己怕是要有好些日子牵挂。
这几天去山下的村落,他似乎已经闻到战火烽烟的腥气,人心慌慌,谣传不断,说是南楚王师已夺下大蜀都城,连蜀王卫恒都已死于乱军之中。
花袭人猛地闭上眼,像是被正午的阳光晃了眼睛,长睫慌乱地闪动,——若是——若真是他的儿子,自己是该杀了阿鸾还是留下他?
“——看年纪,应该是那只青鸟。”小花儿静悄悄地说,“丢了儿子,那明涧意还能奋勇征战,攻城略地,真是位狠角儿!”
这名字才溢出口,小花儿就闭上嘴,眼睛躲闪地看向门外,花袭人却垂下了头,——明涧意,那个苍鹰般桀骜的男人,捣毁锦州城,踏平大蜀,是为了无暇?还是为了真颜?
“——若他真是南楚的青鸾,”花袭人抬起头,双眼微眯,似是沉入了回忆,“——长得倒不像他爹,那么明丽秀逸,比你还多了几分艳色。”
小花儿心头微动,——阿鸾眉目chūn秀,但神qíng倔qiáng,xing子刚qiáng,倒比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儿霸道,想必是因为从小娇宠,身份贵重。
“我是个野小子,怎么能和他相提并论?”
小花儿耸耸肩膀,铃铛儿对这种说法却很不以为然,它甩起尾羽,七彩流丽的光映上小花儿的眼眸,似爱抚又似赞美。
又看了一眼那紧闭的竹门,小花儿凝眉,心里一横,说:“等他的伤好了,我就送他回南楚,咱们也得搬家了,住了十几年也该挪挪地方了。”
——野小子?花袭人骇笑出声,好像这是个荒谬之极的说辞,“……咱俩真是野到一块去了,天大地大,咱们就做逍遥野人吧……”
小花儿见他主意已定,倒觉得安心了,站起身,捧起奶罐子,临出门时又回望着花袭人,“本来……我以为你会趁乱去趟浑水,没想到你倒看得开……”
这话从一个面huáng身瘦的少年口中说出,本应显得怪异,但小花儿神态自然从容,并没有半点老气横秋的感觉。
花袭人忽然振臂而起,迷蒙的双眼变得清明透亮,“——你要这花花江山吗?你也想分一杯羹?”
小小的花儿,怀里拢着羊奶,眯眼笑了,“江山这碗羹我可吃不下,咱们不如吃我做的奶羹?”
花袭人也笑了,笑里藏着点俯瞰众生的气势,一旋身,他神清气慡地又坐回桌旁,袖起那本闲书,摇头晃脑地念了起来。
——
糙庐内室里,阿鸾矜持地靠坐在竹塌上,玉白的脸儿上神qíng静默,低垂的乌睫在眼下细致的肌肤上投下一抹浓影,他状似已然入定,不肯向矮几上看一眼,但是——咕噜噜,怪声忽然响起,阿鸾白得透明的皮肤下倏地沁出一层绯红,并迅速晕开,阿鸾懊恼地拧起秀眉,他饿瘪了的肚子咕噜乱叫,丝毫不理会主人正死端着架子活受罪。
小花儿不说话,袖手站在塌旁,睃眼看着窘迫难堪,又饥饿难耐的阿鸾,心里好笑,知道他是男孩儿后再端详他,倒看出点明朗的气度,只是这心胸实在有点——有点涓介!
矮几上放着个粗陶碗,渺渺地飘出一股醉人的辛辣奶香,那味道如此奇妙,阿鸾费尽力气才忍住不耸鼻去嗅,他无法猜透为什么这几种互不相gān的味道会混合在一起,并如此诱人,——咕噜噜,腹鸣如鼓,显然他的肚子比他更希望知道答案,阿鸾本就心里憋气,此时更是气上加气,直恨不得将糙屋捣出个窟窿好出了这口闷气。
小花儿看着他青红不定的面色,知道他就快撑不下去了,不由凉凉地说:“你要是为了刚才的事qíng绝食可就太不划算了,你我都身为男子,看一眼又有什么了不起?大不了我也让你看看!”说着他就开始解腰带。
阿鸾听了他的话,气得快要晕厥,这是什么狗屁不通的逻辑,眼角又瞟到他的动作,更是大惊失色,“……你……你要作甚……你……”惊饿jiāo加,阿鸾的声音抖成一片秋天的落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