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福喉咙里咕噜一声,像是濒死的人在最后挣扎,“小怡呀,就算公公求你了,好歹救救鸾哥儿,救救他,不然,大家都是一个死。”双福不怕死,自从进了这座大兴宫,他就再不怕死了,但他怕青鸾凋亡,那孩子,是他一手抱大的,仪美若青凤,南楚……不能没有青鸾……!
“公公莫急,我这就去,唉,可是,别说是殿下了,我都吃不下东西。”唐怡边说边端着托盘走进内寝,来到纱幔低垂的chuáng榻旁,她轻轻撩起水色烟纱用玉勾勾住,一下子便看到榻上形销骨立的那个身影,本已泪绝的眼眸倏地便腾起泪雾,鼻腔酸痛难耐,只能深吸口气,再吸口气,硬是将惨痛压下心底。
“阿鸾,你……想不想再去大华岛看看……”唐怡轻声问着,好像略高的声làng便能令榻上病骨支离的身体灰飞烟灭,“也许……我们可以带着景生回家……回大华岛……”一想起大华岛,唐怡便浑身震颤,她自己都不知该如何面对那里的父老乡亲,如何能令他们明白,那个灿若星辰的少年再也不会回去了。
“我……想把他留在临州……可以吗?”榻上瘦弱的身影终于有了动静,他转过身来,huáng昏残破的微光照在他的脸上,原本玉白的肤色已近乎透明,双唇gān裂,唇角凝着一丝血渍,那双明媚的杏子眼,早已褪色,毫无光彩,在瘦削的脸上显得大而凹陷,却木然无神,“景生说过……会一直陪着我……而我……你知道……就是死也要被埋进祖坟……所以……小怡……你就答应我吧……把景生留在临州……可好……”说到此处,明霄早已力竭,他大口喘着气,却无力为继。
“……嗯嗯……”唐怡拼命点头,再点头,热泪滚滚而落,除了口中支吾,她怎么都说不出话,所谓的‘景生’不过就是明霄当日身上穿的那件纱袍,上面沁满了景生的鲜血,除此之外,他们再找不到景生的任何遗骸。
“小怡,我……就想去问问他……为什么骗了我……说好了要陪我三十年再三十年的……可才过了三天……他就走了……走得无影无踪……真忍心……”明霄攒足一口气,断续地咕哝着,静静的,像在和好友说个悄悄话。
“阿鸾……阿鸾……花儿也不想的……他……他是走得太急……没……没能和你告别……”唐怡差点失手打翻托盘,她放下托盘,跪在榻旁,低头默想,——那一刻,枪声大作,小花儿便像朵白làng瞬间化为泡沫,只余血雨香氛,弥天漫地!“阿鸾……花儿留下了青华号……在他不在的日子里……定能……定能护你周全……”没想到一言成谶,花儿真的有一天不会再回来了。
阿鸾身子猛地一震,yù撑身坐起来,挣扎了几次,终于放弃,黯淡的大眼睛呆望着帐顶,“……他……口没遮拦……总胡说……那日他走得急……可为什么这些天都不来看看我……他说过……他明明答应了……再也不离开我了……他说……阿鸾,莫怕,现在我们在一起了……其利断金……小怡……你……你说……”明霄的手伸出纱衾一把攥住唐怡的衣袖,那瘦骨伶仃的手竟比唐怡身上的雪色衣衫还要苍白,“……你说……景生他会不会已经喝下了忘魂汤……全忘了我啦……”
唐怡将他的手包在纱袖中,轻轻地捧着,暖着,使劲摇头,不知如何才能令明霄安心,“阿鸾……不会的……一定不会的……别人也许会喝那东西……花儿肯定不会喝的……”
明霄听了,唇角忽然勾起一朵笑,那么脆弱鲜白,仿佛随时都会凋落,“小怡……那我更要快点去找他……在他没有忘记我之前找到他……”他说得如此心满意足,仿佛他此时就已经与景生再次相遇了。
唐怡只觉心如刀绞,她拍拍明霄的手,突然灵机一动,“阿鸾,你要是不好好治眼睛,就是再见到小花儿,也认不出他呀,对不对?你乖乖地喝了这碗籼米粥,乖乖地吃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