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儿,人家不是往家里捡金就是捡银,只有你别出心裁,捡太子!这是你的缘还是债,你自己去偿还,我却无能为力,只是——”花袭人眉头微蹙,转身走进屋,“——只是,你万事需为自己打算,万万不可牺牲自己成全他人。”
小花儿听了心里暗惊,晨风蓬蓬勃勃地涌进门窗,也撩动着他的心扉,他不懂花袭人为何如此小题大做,不过就是出山走一遭,月余即归,和缘,债,牺牲,成全,又有什么关系?今世之人果然比较喜欢故弄玄虚。而且,——‘牺牲自己,成全他人’,这是多么古老而不切实际的做法,——将自己献祭后,就真能换得他人的幸福快乐?
晨风也似不解,围着他旋起一碧糙木清香,小花儿轻吸口气,跟着他爹走进屋,“我知道你轻易从不下山,自然还是我去送他,只是我不想再耽搁了,明天就走吧,那只青鸾,太难伺候,再呆下去,我恐生变。”心里掠起一丝不舍,想拉住话音,却终究让那话冲口而出。
明媚的晨曦伴着碧青的晨风照亮了小屋,花袭人望着眼前的小花儿,竟有一丝恍惚,——他此时还只是个少年,再过几年,又将如何美不胜收!
“那把滟痕你带上,还有——”花袭人毫不犹豫地从颈间摘下一条丝绳,递给小花儿,“你把这个戴上,轻易不可示人。在路上,如遇不测困厄,或能得救。”
小花儿接过来一看,见丝绳下悬着一枚指环,竟是罕见的墨玉,其色重质凝,纹理细腻,一条蛟龙首尾相连构成指环,小花儿合拢手掌,那微型玉龙竟似活了,在掌心中蠢蠢yù动,——真乃神品!
小花儿猛地抬头盯着花袭人,电光石火间,仿佛想起什么,竟不敢置信,老花对他的惊异视而不见,只微微一笑,“从此它就归你了,我戴着也是废物一个。”
“……可我……可我……我……”少年的嘴唇翕动着,终究没有说出心里的话:——可我不过就是一个过客,今世的风云变幻又与我何gān?
“我们人人都是过客,既生于此世,就要活这一世,根本无法作壁上观。”
花袭人的声音像重锤似的砸在小花儿的心上,——他既不能魂飞魄散,也不能死而后已,更不能作壁上观,今生是否一定要偿还前世庸碌无为,混混僵僵的债呢?
花袭人掰开他的手掌,取起丝绳,将那条墨龙贴身挂在他的胸前,“几年后,待你行冠礼时就可佩带这枚指环了。”
那条龙,不温不凉,贴在胸口上,倒好似一环火焰,透胸而入,环住他的心,熊熊燃烧。
——
“——什么?明天就走?”
阿鸾惊声问道,小花儿站在竹架子前收拾着那些瓶瓶罐罐,没回头,嗯了一声。
午后的阳光烂漫地闯进后窗,窗外响起小羊们咩咩的叫声,天地眨眼间似乎换上了新装,变得柔软明亮。
“……这么突然……说走就走……我……”阿鸾坐在榻上,眼睛逡巡着整洁狭小的糙屋,忽然觉得万般不舍。
小花儿背对着他,心里一滞,阿鸾话中的不舍藏也藏不住,不禁暗叹口气,——他虽是位少年贵胄,虽然脾气怪异,但骨子里却真的有qíng有义,“你不是想家了吗?你的家人一定也想你了。”小花儿淡淡地说,——想念过他的家人从来就只有国生姐姐一个!
“……我……我的伤还没好全呢……”阿鸾动动肩膀,隐隐作痛,“你没有将我治愈就要赶我走!你……你太无qíng了……”后面这句话简直就像是控诉了,但话一出口,阿鸾就后悔了,想抬袖掩唇,又觉得太着痕迹,急得涨红了眼圈。
小花儿听了,并没觉得古怪,他只是觉得好笑,——这个任xing的小鸟儿,竟然还倒打一耙了。
“你家里的条件一定比这里好得多,到时候会有更高明的大夫替你疗伤。”小花儿转身走到矮几前,将手里的药瓶放进包裹。
“……可是……可是……”阿鸾涨红的眼圈里沁出点水光,他想说:‘可是我不要那些腌臢老头儿碰我,我只要你替我疗伤。’但转念一想自己刚才对小花儿的态度,这话就无论如何说不出口了,又想到日夜思念的征战中的父王,年幼的弟弟,一时心cháo起伏,百味杂陈,眼中的水光更盛,阿鸾再也说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