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浮生之倾国_作者:知北游/梦里浮生(136)

  因为在林凤致心里,俞汝成是有权力打骂自己的——正如他先前同殷螭讲过的,他是象怕父亲一般的害怕俞汝成,这一种自幼而来、深种入骨的敬畏心理,使他面对这个人的时候,根本没有一丝一毫对抗的勇气。

  即使结了孽缘,即使种下深仇,即使曾经决战,和想要再度决战,却无法正式面对——这是最直接的怕到骨子里的qíng绪,抹不去,消不掉。

  孙万年在旁边不能不来劝解,拦住俞汝成还yù打过去的手,说道:“恩相,鸣岐果然不象话,打过也就算了!再打,打伤了也不好。”俞汝成愤怒得只喘,道:“索xing打死,倒也gān净!免得他活着丢人——我也丢不起这人!”孙万年劝道:“何苦呢?去年听说鸣岐下大理寺重伤几死的时候,恩相忘记那几天几夜不吃不喝担忧心痛的光景了?”

  这一句话到底将俞汝成的怒火平息了几分,却仍然瞪着林凤致,目光痛切之极,又喝:“你倒有本事搅那风波——当年也有本事陷害我!死都不怕,现下又装什么老实?还是存心犯犟?抬头看我,说话!”连喝了几声,只见林凤致只是垂头不语,恼得又想举手打过去,幸亏孙万年斜刺里拦住,拉过一边,将林凤致中毒致哑的事讲了。

  这个意外让俞汝成也吃了一惊,于是一叠连声再叫军医来。那随军的郎中因见天光还未大亮,不好复检,只是将适才的话又说了一遍,同时又摇头惊诧了一番:“怎么会误食如此之多的哑果?委实罕见,只怕难好。”俞汝成听毕呆了良久,挥手道:“都出去罢——我有话同子鸾说。”

  营帐内众人答应着都退了出去,孙万年到底有些担心,迟疑着劝道:“恩相,莫要bī得太急……”俞汝成冷冷的道:“要你多管?出去!”

  片时间帐内只剩了两人,营帐卷帘门刷的放落的时候,林凤致不禁惊得抬了抬眼,眼底已经带了十分的惶恐。俞汝成却只是沉默的站在身前看着他,目光仍是那般痛切,忽然从几案上取过纸笔,丢到他面前,叹道:“恨也罢,仇也罢,你要是有话说,就写下来。”

  林凤致不接,俞汝成于是硬将笔塞入他手中,连声催促:“写!”这要是殷螭如此qiáng迫,林凤致肯定当场把笔摔了,可是这时只能颤抖着半握不握,却就是不肯下笔。俞汝成又喝:“为什么不写?你难道没话同我说?”

  林凤致突然吸一口气,手上不再颤抖,双手慢慢握上笔管,一用力,将一管笔从中拗折,丢到案上,随即抬头正视着他。

  俞汝成霎时间脸色铁青,林凤致不由闭了闭眼,等着他再打过来。可是俞汝成这一回却只是瞪视,目光渐渐沉痛,忽然哑声道:“子鸾,你故意的——故意服下哑药,就是为了不同我说话!为什么?”

  他伸手用力握住林凤致双肩,连声bī问:“为什么?你就决裂到这种地步?宁可自戕,也不同我说一句话?你恨我bī死你母,可你也杀了我全家!我们仇恨相当,就算永生难释,也用不着不jiāo一语!你……你是……”他手上不禁颤抖,声音却变得凄凉:“你是怕同我说话罢?要只是不想说,不说就是,何必自残?你不敢同我说话,你怕说出你心底的话!子鸾,你是狠到连自己的余地也不给的——也不给我余地。”

  林凤致眼底的惶恐已经变成了惊惧,更带有一层绝望,俞汝成却连连苦笑起来,又道:“子鸾,你那点念头瞒不过我——世上还有比你更傻的么?自己也要骗自己,不允许自己!你明明心里也有我,却拘什么纲常人伦,死活要bī我们到绝路……”他突然变抓为抱,俯身将林凤致一把抱起来,向后摔到帐角地铺上,厉声道:“假惺惺说什么父子师生,什么清白相爱?死的人已经死了,名分也不是不可逾越,何况你这些年,几曾清白过来?我说过你是我的子鸾,休想逃掉!”

  他虽是文臣,却娴弓马,再加上一直以来父师身份的威慑力,林凤致在当年身体还好的时候,都不曾逃脱过他的bī凌,何况如今体虚?被这一摔摔得天昏地暗,连胃中都隐隐痉挛疼痛起来,挣扎着想要起身,已被俞汝成扑了过来,喝道:“你一直恨我毁了你,那便索xing毁到底——我不要你那可笑的虚qíng!说我狠心,你又何尝不狠心?只知道执著你那点傻主张,硬置我于苦海,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