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凤致望着他,眼中神色黯然,却又毅然决然,缓缓的道:“好过——而且现下仍然好,不止半分,是全部。”
殷螭嗤之以鼻,又斥了一句:“你还骗我!”林凤致道:“我那日便说,在此事上,你我之间,从来与qíng无关,我又何必拿qíng骗你?我也不屑拿qíng骗你!”他仰起头来,长长叹了一口气,又道:“我说过,我的谋划从来不算计这个qíng字,qíng是另外生的,旁枝末节,无关大计——无关大计,却关系到我此心此意,今生今世。殷螭,林凤致此qíng既付,便是终身不渝,纵然万劫不复,我也认了!”
他语气怅然,却又郑重无比,一时竟将殷螭噤了一晌,下意识的又道了一句:“撒谎!到这地步……还要骗我作甚?”林凤致道:“别说到这地步,便是从前,我在这上面骗过你么?我这颗心,不愿给的时候就是不会给,如今给了——也就决不收回。”
殷螭猛然站起身来,动作太急,竟连怀中暖炉也忘了置开,呛啷啷坠落,满地火烟乱迸,大声道:“到这时候,你还有心思消遣我!我……我还要你的心作甚?当摆设?”林凤致默默望着他,不做声,殷螭有些气急,又怒道:“不是消遣,那便是同qíng?你可怜我了?还是忽然良心发现,给我补偿?我都不要!我也没将你那颗狗屁心当宝!”
林凤致伸出手来扯住他衣襟下摆,却只是拂了拂上面的火星,说道:“要不要随你,给不给由我,又不是必然相gān的事——烧着袍角了,下次别这么毛躁。”
他说话口气仍然那么安然平静,殷螭却哪里能不心浮气躁,一把抓住他手腕想要狠狠摔开,可是握到那瘦弱的腕间,触手肌肤一片冰凉,忽然满心酸痛,想摔的反变作了拉扯,重重一带,林凤致便身不由己起身跄踉着撞入他怀里。殷螭用几乎勒死他的力气狠狠抱着,怒声道:“你总是恁地平心静气,鬼才信你!”林凤致被他勒得呼吸困难,不由出力撑拒,殷螭喝道:“说什么给我心,待我好,这便是你做的事?把我害到这等田地,你也不伤心,也不难过,还悠悠闲闲来说这样风凉话!”林凤致好不容易挣扎着喘上了一口气,冲口道:“我伤心难过,你看得到么?你理会得么?”
殷螭狠狠瞪着他,林凤致也同他对视,这时他身体仍被殷螭紧抱着,双目相距不过半尺,只见他清亮的眸子里倒印着自己面容,那般清晰而又深邃。若是往日这qíng形,殷螭想也不想便要亲吻下去,可是当此际,这一个吻却于双方都是酷刑,如何亲昵得起来?望了良久,殷螭忽然放松了手,哑声道:“什么时候?”
林凤致脱离了他怀抱,下意识的先整衣衫,殷螭又问了一遍:“什么时候?你……什么时候心里开始有我?”
他明明不信,明明不要,却还追究这等细节,林凤致倒也不惊诧,回答道:“差不多跟你同时——你什么时候心里有我,我便什么时候,开始动心。”殷螭冷笑道:“原来是套话!我什么时候心里开始有你?你说!”林凤致道:“正月初五,我刑伤才愈,你来我家——”他涩然笑了一笑,又道:“那一回你太粗bào,做得我都痛晕过去……当时我心里,又恨又烦,可是完事后你又抢过来抱我那么紧——我感觉到了你心里,其实在害怕。”
殷螭也想笑一笑,却实在笑不出来,喃喃的道:“我……哪里有。”林凤致叹道:“后来我回虞山老家探亲,你qiáng要跟去,结果夜里……你第一次顾及到我心qíng,放手一次,我便想,其实……我也不一定非得厌憎你到底。”他笑容更为苦涩,道:“你初次凌rǔ我在先,后来长期勉qiáng我在后,无数次羞rǔbī迫,实所难堪;何况还有先帝那般深qíng厚意被你辜负,我一直发誓要倾覆反正的……我常常想,我要是竟自爱你,爱一个根本不知尊重、不能懂得、只知道玩弄我的家伙,岂非自轻自贱?可是就象我老是骂你犯贱一样,我自己,原来也是会犯贱的。”
他这话给殷螭留下了大大的挖苦把柄,可是殷螭此刻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林凤致苦笑道:“你说喜欢我,对我好,实则上你开始只需放个低姿势,就如弯腰俯身,拣起件物事宝爱一番而已;我却是一开始就知道我们必然有反目决裂的一日,我必须轻贱了自己,违背了自己,下决心沦落这万劫不复的苦境……因此只有那回雷雨,生死一线我才敢放纵;面临到生死关头,无路可走我才能抛掷xing命给你!你不会懂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