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螭确实忘记了,因为一直只挂在嘴上自己对他的思念多么痛苦,他坚决不来相见又是多么狠心——便忘了那八年林凤致其实默默将自己照顾得无微不至。这时忽然醒起,失声道:“对,你吃辣的会犯胃疼,喝酒会吐血。”赶紧将店伙叫回来,划掉几道口味重的,重新改了清淡菜肴,又去掉酒水加砌普洱茶,同时抱怨:“真是的,我还想灌醉了你占便宜呢,怎么就忘了你不能喝酒——我的运气真是不好!”
林凤致鄙视他这种三句话不离占便宜的下流风格,也不搭腔,举筷让他一让,便自顾自先吃凉碟。随从在隔壁座警戒,店伙退出办热菜,殷螭在没旁人的时候愈发涎脸,道:“喝闷酒已经无趣,何况还不能喝酒,咱们找点乐子罢。”林凤致道:“那便叫小唱给王爷解闷。”殷螭厚着脸皮笑道:“我不要外人打扰!你唱给我听——不要赖,我以前只道你正经,家里连本闲书都没有的,想不到你也赏鉴时曲,那么就定是会唱的,唱一曲罢!”
其时士大夫闲暇常以词曲消遣,jīng通音律乃是文人风雅,尤其江南一带昆腔盛行,南籍士人中会清唱大曲的委实不少,林凤致年少时也串过戏文,这时却是搁下多年业已生疏,何况哪里肯唱给殷螭取乐?板着脸道:“我半点也不会,你要乐就叫小唱,嫌丰乐楼的陪侍不够出色,即刻写条子传南城歌伶来服侍也成。反正我做东,一切记我的帐,王爷不必替下官省银两。”殷螭叹道:“好没趣!你明知道我只想跟你两个人呆着,如今还有谁能在我心里眼里?你拿乔这么多日了,有什么气还没出足?也该回心转意跟我好了罢。”
林凤致直接都不回答,店伙陆续送上热菜,服侍周到的将羹汤一类替两人分碗盛开,殷螭嫌其碍事,赶出去自己卷袖子动手,又央求了两句“回心转意”的话。林凤致皱眉道:“何敢劳动王爷——你不会弄,让我来罢,看洒了一桌子银耳羹。”殷螭索xing从对座搬到他身边腻着,笑道:“小林,其实你也对我好的,为什么便非要赌气?我知道你公事也忙,对付不了南京那头,关外战事又连日不利,所以连我都烦——可是我们要是好了,我决不烦你!正是烦恼的时候,晚上多个人陪伴岂不是好?我也可以替你解闷的。”林凤致哂然道:“谢谢王爷关心,下官并不需要。”
殷螭的长项是吃瘪的时候决不气馁,自荐解闷被挡回来都不在意,喝着林凤致盛给自己的甜羹,过一阵又想出别的话题来撩拨:“你可知道近日京中也有官员开始讨好我?知我好哪一口,连日送我美童服侍,好笑的是居然还有人送回我以前最宠的那几个孩子,说是什么合浦珠还,真真有趣!”林凤致道:“哦,那么恭喜王爷重拾旧欢。”殷螭笑道:“你心里一定喝醋,不许装佯!你放心,我才不要呢。那几个当初见我被圈禁了撒腿就跑,如今还想覆水重收?再说,说他们是孩子,八年前倒是十四五六岁,如今早二十大几了,人老珠huáng,也敢指望我要!”
林凤致瞥了他一眼,殷螭登时觉得说错了话,忙里不迭的赔笑解释:“不过我没嫌你老——我从来就没嫌过你老了,比我大几个月都没在意过的!你怎么能同他们比,我们的qíng分……是不同的。”林凤致反转筷子敲他手背,道:“不要拿手抓东西吃!我碟子里的便比你那边香?”
殷螭挨了他打,只好讪讪缩手,林凤致叹口气,从旁边盘子里拿了热手巾丢给他擦油,道:“好好吃饭,别尽跟我胡闹了,我实在没心qíng奉陪——下午还要去刑部,陪你的工夫也不多,何苦废话不休。”殷螭问道:“去刑部作甚?你不是这几日都在兵部忙得脚不点地?”林凤致凝视他一眼,道:“你也明白的,工部火药库近年频频失事,定非偶然,京中确实是有jian细。”
殷螭首先便是撇清:“不关我事!前两年我还被你关着呢,可没有偷偷捣鬼的能耐。”林凤致道:“又不曾说你!这火药库的事,怕是与北寇脱不了gān系——清和四年首度击退他们之时,蛮族便有两员大将、一名王子毙于火器之下,此后他们屡屡派人潜入国境,想要窃取火器图纸,却均未成功;倘若他们知道无法获取火器机密,便想破坏工场,使我军对阵难以供应,也是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