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乎,笔者既无前辈考证可据,亦无学界勘误之能,只得姑妄言之,撰此稗史一部,幸读者亦姑妄听之,无可较真!
不过后人的纷扰,当事人却是无法预知的,所以林凤致离朝的时候,还是带着非常轻快的心qíng,上疏告退,挂冠而去。那个时候离靖王安葬已过了两个月,朝中拜相大局渐定,大臣各派系因争首辅之位而互相攻讦的劲头也减弱许多,林凤致这时辞朝,倒算得一个知机而退,还能博得天子赐酒送别,以冠带身份,浩浩dàngdàng领着新雇家仆与朝中赏赐舟车南下。
林凤致素来不喜欢太热闹,回乡更无需招摇,所以出京城不远,便即打发家仆登舟,自己和管家陆路先行。到临清码头换船,又吩咐从常熟北上来接自己的管家自行回去,好生照料庄园:“我未必定回,或一年或两年,甚或一辈子,总之要享山水清游之乐。庄田出息,你善加照管,我的生计,自会定期派人取款项敷用,以我印章为记。”
他沿运河而下仍是骑马,一路行到扬州,这才改换乘舟,雇了一条可以住家的乌篷船,商议好一路去苏州,船夫选了个有些耳聋的老成人,比划着跟他吩咐:“到金陵多泊几日,要与个朋友同走。”船夫自然无不应允。
林凤致一路驿行都不打官衔牌,到船上却挂了盏“林”字的碧纱灯笼,下船这日是九月十三,不日便到了瓜洲古渡,移船靠岸泊下,天际皓月已是满弦的圆。泊船不用掌舵,船夫倒入小舱就鼾鼾睡去了,林凤致一时却睡不着,收拾了睡铺,在小桌上摆开江头新买的菱芡瓜果,独自斟酒来饮。
才斟满两杯酒,便听见小舱窗扇外被拍得啪啪作响,有人嚷道:“再不打开,我踹了。”林凤致好气又好笑,起身过去开了窗,道:“左邻右舍都有船,你也不怕打扰人家清梦?”
殷螭笑道:“正是有人才跟你闹,你怕丢脸就老实一点,别惹我嚷破了。”林凤致但见他坐在岸沿石栏上,伸手抵着船窗,弯腰向自己笑着,月光当头洒落,江面上银光闪耀,反she得他眼神也是亮晶晶的。林凤致问道:“我不是安排你暂时在南京,等我回来找你同走?”殷螭道:“我为什么要听你安排!我从七月等你等到九月,再不亲自来逮你,谁知道你几时会回!我都疑心你又要撇我一辈子——这回逮着了,别想滑脱,乖乖上我的手罢。”
林凤致只是笑,半晌才说了一句:“你还是胡闹,什么人也不带就独自出来,也不怕出事。”殷螭恨恨的道:“你还有良心管我?当初我只道你守我醒来,好歹也要跟我一道出京,结果你哄了我先走,自己还留在京里拖延!我在南京淡出鸟来,你怎么不顾念?多做几天官,难道多拿几份朝请俸养不成?”林凤致忍笑道:“真不愧在南京市井呆了几个月,说粗口和生意经都长进起来!我在朝中又不是故意拖延,总得有事善后,办妥了才好走。”
殷螭赶忙问道:“是不是去找姓孙的和他家那两个小子?我可跟你说,就算找到,不许你没事收养,我不喜欢替人养儿子。”林凤致道:“没有收养,我派人送他们母子去孙兄老家了——传闻孙松遐实则未死,或者不日一家团圆,也未可知。”殷螭松口气道:“那才好!他们团圆他们的,我们团圆我们的,从此谁的闲事也不管,谁也不相gān。”
林凤致仍然笑,殷螭瞪着他道:“你这回敢再跟我拿乔!一个人喝酒,都摆一对杯盏,可不是等着我?你肯定猜着我要提前来找你。”林凤致道:“我顺手罢了——你不进来?半夜河岸上喝秋风,有什么趣?”
殷螭却不接他的邀请,自己退后站起身来,道:“我这回没那么容易听你的!我跟你讲,你在南京买给我的宅院田地,我统统卖掉了;替我挑选的随从,我也打发走了,只留了一个小六——他哭天抢地,说一个内官独个儿过不得生活,我只好留他服侍——总之一句话,你安排的我都不要,我可不爱在南京做富家翁,跟你还要隔两地,两处宅院两头聚。”林凤致道:“那你要怎地?”殷螭得意道:“我拿了卖宅院的银款,又没什么牵累,到哪儿不是快活!从前闷在宫里,不出京城。后来倒是出来了,却不是去南疆打仗,就是跟朝鲜捣乱,国朝大好河山,我居然也没玩过几处,这可不行,有生之年必得找补回来——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