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浮生之倾国_作者:知北游/梦里浮生(6)

  林凤致声色不动,只是抬起眼皮来默默的看了他一看。豫王被他这淡然一看就撩拨得要跳,怒道:“这些奏疏,全是你教皇兄留中不发的罢?皇兄的名声,被你败坏得……”林凤致慢慢拢起抄件,整齐排好,说道:“王爷进来却是忘记关门了,皇上龙体欠安,阁子要长保聚气才是。”

  其时方是清晨,嘉平帝一向不惯早起,每到秋天又发作肺疾,这当儿还在寝宫休憩,阁子里除了奉特旨专事拟诏、这几日就留宿在暖阁里的林编修,便只有疏落落三两个侍侯着的内监。皇帝既然不在,这暖阁保暖与否,仿佛也就没那么要紧,林凤致这话,明摆着是骨头里挑刺,豫王爷头上动土。

  大怒的豫王爷,登时拿出天潢贵胄发作小倌人的款,挥手一个耳刮便摔了过去,可惜林编修不是服帖小官,豫王爷也不算武功高手,于是这一巴掌,扫落了御书案上一个湘妃竹的笔筒,打翻了侧架上金瓶新cha的桂花,乒里乓啷láng藉了一地,林凤致却早就跳到王爷掌风所不及的十步开外,偏生还恭敬跪倒,扬声道:“王爷恕罪!下官恳请王爷……”阁内侍侯的内监们也吓得纷纷跪倒,齐声叫唤:“王爷息怒!……”

  “皇~~上~~驾到!

  正在闹腾的时候,内里忽然传出驾到的呼声,于是还没来得及上演全武行的豫王爷,也只好跟着众人跪倒迎驾了。

  皇帝并不是从外面进暖阁,而是自内室通道过来,虽然夹道也密密隔风,皇帝却仍是裹得严严实实的,勉qiáng抑住气喘的脸上还带着青白之色,一进门看见满地láng藉,一怔而笑,道:“豫王,又折腾朕的屋子了么?林卿好歹是个文臣,你若要动手,岂非成了殴rǔ斯文?”

  豫王素来跟皇兄没上没下惯了,立即顶嘴回去:“他算什么斯文?斯文败类还差不多!”

  林凤致还未平身,已经接口还顶了一句:“下官也是两榜出身,天子门生。”

  豫王呸道:“你算什么天子门生?不过是俞老匹夫的门生罢了……”

  嘉平帝忽然弯腰,剧烈大咳起来,他身旁的内侍登时围上,扶的扶,搀的搀,揉的揉,拍的拍,一窝蜂将皇帝直撮上靠暖炉的紫藤长榻去。就连豫王和林凤致也吓住了,不顾皇命未宣,一起涌上去帮忙慰问。嘉平帝大咳一阵,缓过气来,向豫王摇了摇头,声音有点发虚,说道:“俞相的话,以后你莫再提起。”

  这一句话又将豫王来时的满腹怒火勾了上来,大声道:“皇兄!”嘉平帝脸色青灰,眉头微皱,显然不yù他再说,但豫王一向是在御前无话不敢说的,于是仍然接了下去:“难道皇兄竟颠倒混淆至此?为了这个东西……”他反手指着林凤致,回头一看却见林编修已经知机的换了个地方站着,这一指竟落了个空,再随他转移好象又有点可笑,更是气得王爷贵体只抖,说道:“三日了!整整三日,皇兄就听他的,将满朝奏疏全部留中不发,不理朝政,外头议论成什么样子?阖城大乱成什么样子?皇兄!”

  林凤致解释道:“王爷说错了,并非满朝奏疏全部留中不发,正经的朝务皇上还是批了的……”豫王厉声道:“我跟皇兄说话,你也配来cha嘴!”接着向嘉平帝说了下去:“臣弟抄来的这五十二封奏疏,其中六封是俞相的,其余都是各科台谏所上,里面——”

  嘉平帝有气无力的道:“里面都是攻击林卿的,从不孝到谋逆,种种大罪都有,这几日朕都看腻烦了,不消再说。”豫王道:“那皇兄还袒护他!”

  林凤致又cha嘴道:“这是圣心明断,知晓微臣冤枉——”豫王恼道:“管你什么冤不冤枉!我就说……我就说……就算袒护,那也该直接驳斥回去才是道理,要不索xing发下各部议处,让他们吵作一团去——这般留中不发,算是什么!那不是显得皇兄理亏?”

  噗的一声,却是嘉平帝将刚刚喝下去的药茶喷了出来,摇头笑道:“只道王弟今天怒冲冲赶来,是要指责寡人无道昏君来着……”几句话说得急了,又不禁一面说一面喘了几声,豫王急忙分辩道:“臣弟不敢!”嘉平帝缓声言道:“至亲手足,有什么敢不敢的……咳咳……就算外头议论我理亏软弱罢,也只图个清静,朕拿他们没办法,他们反正也拿朕没办法。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