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显然已经吓得愣了,一面是皇后出面指证的jianqíng重罪,一面却是亲侄女、大媳妇哭泣哀求,竟不知如何是好,颤巍巍的不住声道:“这……这……阿云,先起来!姑母给你做主……”qíng急之下,竟当众呼唤起刘后的小名来。
殷螭皱着眉头上前一步,说道:“皇嫂何苦如此——先归座罢。”便有帘内女官和殿中侍应一齐抢上扶持刘后,刘后却不起身,忽然回头瞪着小叔子,厉声道:“天地祖宗有灵,断不容臣妾如此诬死!恳请皇上明查……”殷螭道:“朕自会明查,皇嫂安心就座。”刘后满脸泪水盈盈,泣道:“臣妾……臣妾一生贞白……”忽然一口气接不上来,面色煞白的向侧摔倒,扶持的众人一起惊呼:“娘娘气厥过去了!”太后吓得也离座出来,立即有女官打起帘子,同时呼喝:“太后懿旨——速传太医!”
殿中一片沸腾闹热,殷螭也懒得理会,回身又走到林凤致身边,只见他仍然跪着,安康已经吓得重新抽抽噎噎哭了出来,钻在他怀里。林凤致一手搂住,却是俯首低眉神色安然。殷螭趁着别人听不见,压低声音恶狠狠的道:“你胆子太大了,回头收拾你——还有什么话说?”林凤致坦然道:“先帝身后名誉至重,万不可诋毁诬蔑,恳请陛下明断。”
殷螭瞪着他,脸上神色变幻,目光闪动,忽然冷笑道:“你平常要是少跟我装佯,我还会更加信你——起来罢,听朕明断!”他蓦地转头,大踏步的走近太后御座,拈起那个同心结所裹媚药和香囊,哼了一声道:“一点小伎俩,也敢在朕面前弄鬼!”
这时太医尚未赶到,众女侍先将昏厥过去的刘后抬到座位上,灌茶的灌茶,打扇的打扇,手忙脚乱的施救,太后正急得扎手,无心多管别事,殷螭这句话便是面对时后而说。
时后面色微变,道:“皇上莫不是有什么头绪?”殷螭笑道:“自是大有头绪,头绪分明之极——皇后妇德妇工俱全,家传针指之术无双,多半比朕更有头绪罢?”
他忽然将香囊递给太后,说道:“母后,妇道人家的东西,儿子不懂,只记得母后说过,女眷针黹,各家有各家的花样,便请母后赏鉴。”太后正在心乱如麻,接过来瞠目看了半日也不说话,倒是旁边的老嬷嬷凑上来说道:“娘娘,这针黹花样,不是咱刘家的,倒是……姨奶奶家的格式。”这老嬷嬷乃是刘太后带进宫的陪嫁,所谓姨奶奶,却正是指与刘氏有连襟之亲的时家。
时后变色,黎司仪连忙禀道:“这香囊本是德妃娘娘宫中所制,那东西……乃是后来拆开又放入的。”这个德妃乃是先帝的妃子,时后的堂姊。老嬷嬷又禀道:“拆倒是拆开过,可是这第二道绞上的针脚么……”太后于是拿起来凑到眼睛边细看,旁边的女侍赶着递上水晶单片的老花眼镜,太后将香囊绞边放在眼镜下又看了一阵,冷冷的道:“第二道针脚,还是第一个人fèng的——都不是我刘家的格式!”
殷螭也不说话,只是噙笑看向皇后,时后坐不住了,愤然道:“宫中针黹,有谁不会做?谁不能仿?——这算什么意思?”殷螭曼声道:“是啊,朕原也没说不是仿的,你们女眷的把戏,朕如何懂得——”他将同心结一抛,道:“苏州针织局特贡的蝉翼纱,进上每宫都有暗记,这么轻薄的玩意也不例外,皇后想是忽略了。”
于是太后身边的女官七手八脚将同心结拆开,展平那一方薄如蝉翼的白纱,提起到灯矩之前,变换角度,果然看见薄到几乎没有的纱底子上,微微浮出字迹来,虽然被从中裁剪过,却在上角看见一个水印般的“坤”字,左角又有半个剪断了的“宁”字,还虚虚绘有一只仅剩一半的展翅衔珠凤凰,都是中宫的特有标记。
时后面色惨变,身边女官黎司仪还想替主子说话,禀道:“皇上,刘娘娘也曾是中宫……”殷螭忽然翻脸,厉声道:“来人!将这个挑拨中宫、造捏陷害的大胆婢子拖下去,乱棍打死!”
皇帝这么一喝,下面的人哪敢不遵,登时有两个粗壮宫监上来执住黎司仪便往下拖,黎司仪吓得魂不守舍,大叫:“皇上饶命!娘娘救命!”时后身不由己的站起来,叫道:“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