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螭恼道:“闭嘴!你得意是不是?”林凤致笑道:“当然得意,这么好的文章竟然是我写的,而且如此合我心意,实在当浮一大白!”案上自然无酒,于是拿起茶盏来一饮而尽,继续念下去:“……扶孤者,至重也;失节者,至rǔ也;然为扶孤而失节,其志大焉,孰云无行?此所以木少定之事,谓之rǔ身可也,谓之降志则不可!”拍案赞道:“怎么能把我的心里话全说出来,绝妙!”于是又gān了一盏茶。
殷螭忽然道:“小林,这世上有谁能模仿你的字迹和文风?”林凤致漫不经心的道:“我不知道——我倒是能模仿有一个人的字迹文风,以假乱真。”殷螭脸上变色,冲口道:“俞汝成!”
林凤致听到这个名字,静默了一晌,幽幽的道:“不会罢——他早潜逃化外去了,如何敢来京师?再说,他何必激你杀我。”声音竟然颇有一丝苦涩。
殷螭却越想越觉有理,说道:“你当初陷害他,就是模仿他字迹文风假造反状,活该他再拿这一手陷害你——不过他为什么要激我杀你呢?他明明那么舍不得你死。”林凤致道:“所以我说不会是他的,gān吗七想八想扯到不相gān的人身上去。”殷螭笑道:“他是你老qíng人,如何不相gān?我想这也是道理——你当年死活不肯从他,如今倒跟了我,他不想杀了你才怪!啧,老俞也甚可怜,活活被你bī得发疯了!”
林凤致默然不语,殷螭知道俞汝成一直是他的心病,颇想多刺几句,但这时心念挂在妖书案上,坐起身道:“很好,他敢gān这一手——明日我便降诏九城大索,从雕版梓刻的工匠抓起,便不信逮不着蛛丝马迹!”林凤致不悦道:“何必这么大兴风波!你可知这一下要连累多少无辜百姓?”殷螭怒道:“传播这等妖语,还算什么无辜百姓?你拦我作甚,难道心疼老qíng人,怕他被捉?帝辇之下闹出这样的妖书案件,怎能轻轻放过——不然你教我个法子平息谣言?”
林凤致回过头去看他,道:“我倒真有个法子,再绝妙也不过。”殷螭问道:“什么?”林凤致笑吟吟的道:“索xing我去大理寺投案,自己抗了,不就什么都结了?”
殷螭愠道:“废话!好端端你又想去大理寺?”林凤致笑道:“前朝我便欠大理寺一次会审,料他们对我也相思得紧,不去一趟的话,委实对不住人呀。”殷螭忍不住好气好笑,道:“还相思得紧,你当是佳期密约呢!那里的老汤心狠手辣,又冥顽不灵,旧日连父皇都忌惮他三分,你莫非还想指望他怜香惜玉?”林凤致摇头道:“我可不敢指望——我也真挺怕痛的。”
他这话轻描淡写的带了过去,殷螭也不曾放在心上。既然嫌疑人转了方向,第二日便开始雷厉风行的降旨刑部备案捉拿。这天是林凤致的旬休,没来东宫,殷螭早朝将百官尤其是刑部和大理寺痛斥了一顿,回来后又忙着批关于这妖书案的诏令,到下午才想起他来,正琢磨要不要晚上去少傅府再谈谈这个妖书之事,养心殿侍从却忽来回禀:“太子求见。”
太子安康年仅六岁,甚事不懂,居然跑来养心殿求见父皇,这是颇为古怪的事。殷螭也不由得纳闷,于是传令进来,只见安康由老伴当童进贤领着,一进来便即眼泪汪汪的跪倒。殷螭问道:“我儿何事?”安康掉下泪来,哭道:“求父皇饶了林先生。”
殷螭一愣,脸色微变,追问:“出了什么事?”安康尚且说不清话,只是抽噎不绝。他又追问一遍,童进贤代禀了一句话,登时将他气倒在御座上,手足冰凉。
童进贤禀道:“回陛下的话,林先生去大理寺投案了。”
第38章
大理寺乃是国朝执法机构,以寺卿为首,掌管审谳平反刑狱之政令,管辖范围一直包括京畿、十三布政司的刑名之事,凡刑部、都察院、五军断事官所推问狱讼,皆移案牍,引囚徒,诣寺详谳,在现代意义上来说,便是所谓最高级别终审机关。
国朝自太祖起就极为尊重大理寺的执法权力,寺卿定谳,实有一言九鼎之效,尤其是这一任的大理寺卿,乃是自殷螭的父皇重福帝一朝,就颇有威信的能吏,素以用刑残酷、却又执法公正出名,他的意见自来少有人敢于驳回,所以殷螭昨夜才对林凤致说出“连父皇都忌惮他三分”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