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亓云感到羞愧。那是在很多年后的一个朋友聚会上,罗靖和在不远处帮忙烤ròu,神qíng专注而认真。身边罗靖和的友人絮絮地说着关于他的事。亓云听得很认真,也无非就是工作认真能力卓越在女xing看来qíng商不高这样。可是亓云爱听,非常爱听。
现在时间还不到那样久远。亓云认识罗靖和还不太久,但是大家都已经相处得熟稔,像模像样地在一起过开日子了。这倒是亓云自己贴上去的,膏药似的一贴就甩不掉。老徐说他是理论圣人,大道理什么都明白,到头来还不过是食人间烟火的小市民。亓云不以为然。奶奶的去世让他触动很大。这种悲伤无关亲qíng,他和他的家人都不亲。只是经历一次死亡之后,人才能真正明白死亡到底是什么意思。一个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没有了,不见了。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也许会在亲戚朋友谈话间提到“那谁谁”,——甚至连名字都叫不准——然后渐渐被时间略过不提。
那么人活这么一回到底是gān什么的呢。
瞻前顾后,等着死后在亲戚中间留个“那谁谁”的好声口?不,这也挡不住。他奶奶一辈子jīng明严谨的人,死掉了还不是被人拿来说道,讲她和儿媳妇儿之间的大战,多倾向于她是个恶婆婆,不能容人。甚至连他没有遗产的事儿也透了出去,七大姑八大姨很长时间之内聊起亓云来都只jiāo换一个会意的眼神,猜他其实不姓亓。
既然死活都脱不开那虎视眈眈的几张嘴,索xing忽略。自己活自己的,反正幸运的话,也就几十年。死掉了谁还管那么多,活着都不怕人说了。
亓云自己天人jiāo战许多天,罗靖和并不清楚,照常上班下班应酬做饭,只是发现亓云别扭的态度突然好了很多。
“怎么突然不耍了?”罗靖和冒出一句来。
亓云一愣,“耍什么?”
罗靖和弹他的脑袋,只是笑。“耍”是罗靖和老家话某一句形容的简称,专用来形容少年叛逆期。
秋雨下过,这两天天气放晴。温度有所回升,空气益发好了起来。下课后跑出校园,看罗靖和斜倚在车上等自己,白色长围巾被风缓缓chuī起。墨绿金红的林荫道遥遥地伸向远方,在罗靖和背后衬着他,简直像是一幅油画,用色都是明亮欢快又沉静温馨的。
“清和!”
罗靖和微笑着直起身,冲他招招手,那意思是让他别跑,不要急。
怎么能不着急。
亓云快乐地想。
又是一个周末,罗靖和回了镇上一趟。他已经帮父母在镇上盖了一栋两层小楼,当然一定带着大院子,院子里的土壤都是拜托人从别处运来的肥土。他的父母也热衷于自己种菜。亓云拿到了罗靖和家的钥匙,于是两天都没回自己家,只在他家猫着,看着钟表数时间。预定的他得在父母家住两天,四十多个小时。要命。亓云闷闷不乐地缩在大chuáng上,卷着被子滚来滚去。
“好啦,我很快回去。”罗靖和在手机那边说。
到礼拜天下午,罗靖和带着一身凉气推开了家门。果不其然,迎面一阵方便面的味道。亓云卷着被子在chuáng上睡得正香,嘴角还有可疑的亮点。罗靖和捏捏他的脸,“猪!”
亓云擦擦嘴,欢呼一声:“养猪的你回来了?”
罗靖和无奈了。
亓云爬起来坐在chuáng上,身上还有被窝里的热气。伸手摸摸罗靖和的衣服:“喔,好凉。”
罗靖和道:“带回不少东西,你披件衣服起来。”
亓云披着罗靖和宽大的晨衣,跑到客厅一看,几个硕大的编织袋堆着。
“幸亏我自己开车回去的,要不然都没法带回来了。”
罗靖和打开其中一个,拿出一个大大的白布包裹。解开白布,里面竟然包着一chuáng大棉被。厚厚的,沉沉的,大大的。被面用的是一种大红色花样十分热烈的棉布,很乡村,看着很舒服。
“这图样看着就热乎,适合冬天盖啊。”亓云伸手去摸。棉被里的棉花很足,涨得饱饱的,摸着软软的。
“今年新下来的棉花。托人从老家带来的。被里被面都是用的纯棉布,这里还有两chuáng配着的被罩。”一样橘红色,一样大红色。突然出现的纯真的颜色似乎让空气都上升了几度。把大棉被抱到chuáng上,罗靖和问道:“你想先用哪chuáng被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