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亦之安静下来,表qíng很微妙。
车窗外的光线she到他的半张脸上,平静中仿佛又酝酿着什么。
“我道歉。”苏亦之默然,叹口气。
接着他轻轻按住了易安的肩膀,认真地望着他的眼睛:“我被下药的事qíng,除了二姐没人知道。你怎么会这么清楚?”
易安心中一跳,忽生急智,搪塞道:“你以为梓家会糙率地让一个不知底细的人当我的未婚夫?”
苏亦之看了看他,倒也信了,不再多做文章。
易安烦躁地转过头去,望着窗外,虽然qíng绪不好,手却中规中矩地放在双膝之上。苏亦之正觉得奇怪,定睛一看,却发觉易安那十根手指微微发着抖,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苏亦之心底一紧,伸手过去握住:“怎么了?”
易安倒是不在乎的样子:“没事,就是烟瘾犯了,恶心。”
苏亦之一怔,像是终于想到什么似的,从驾驶座旁弄出了一袋零食,打开了递到易安手里:“给。”
易安望着包装,瞠目:“话梅?”
“吃点酸的,嘴里有东西好受一点。再说,你现在也喜欢吃酸的吧?”
易安傻乎乎地接过话梅,呆愣愣地点头,木然然地张嘴含住了苏某人亲密密塞到他嘴里的话梅ròu,最后瞪着眼睛看着对方啪地倒在他的大腿上,形成大头枕在他下腹和大腿之间的暧昧姿势。
他呆了半天,终于后知后觉地吼道:“喂!”
苏亦之却非常自然非常自来熟地搂住他还不显怀的腰部,耳朵贴在了易安的小腹上面,严肃地道:“嗯,酸儿辣女,我听听你儿子动静如何。”
易安羞怒jiāo加,又不愿像小姑娘那样惊声尖叫,只能把住他的头部推搡道:“才两个月半,听个鬼动静。”
苏亦之半抬起头,乌黑的瞳孔定定地注视着他:“那让我躺一下。”
听上去很疲劳,类似示弱的语气。
易安瞪着他,半晌,转过头不看他了。
苏亦之很是开心的样子,一直保持着侧脸贴在易安腹部的姿势,亲密地搂着他的腰,放松了下来。
那种人体的温暖和气息,奇异地将他的心沉淀了下来,眷恋、熟悉的味道,就像是午后清澈的阳光掠过枝桠的踪影,明明灭灭,带来灼灼的生机。
恍惚之中,他想起了多年之前的这样一个午后,他也是这么趴在母亲的膝盖上,她轻轻抚着他的头发,哼着不知名的歌曲。
那时候她的病已经不轻了。青白的指节细长瘦弱,抚在他的脸颊上,凉凉的像是某种即将凋谢死去的植物枝节。他总是喜欢握住那双小小的手掌,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冰凉的手心。
她一直在等一个人。他知道,那个人就是自己的生身父亲,一个无qíng地抛弃他们母子的通常意义上的负心汉。
有时候觉得,女人怎么会这么傻呢?这样一个不可能会回头的男人,有什么等候的价值?
她的病是年深日久的绝望和苏家人的jīng神nüè待中慢慢落下的。
那个他叫做“爸爸”的男人,是一个被嫉妒和憎恨折磨的恶心家伙。
那个他该称呼为“大哥”的男人,则是一个野心十足的卑鄙人物。
只有二姐,温柔的二姐……
苏亦之喃喃地道:“我是谁?”
在那个深深的大得可怕的金碧辉煌的家里,他对着镜子这么问过,对着空白的墙壁这么问过,甚至对着那几张厌恶的脸孔这么问过。
得到的自然只有沉默,或者是比沉默还不如的明显的鄙夷。
你以为你是谁?
你只是一个没有出息的只会跟着梓家那个女王吃软饭的男人一时不慎生下的孽种。
你妈比jì女还不如,她倒贴的男人搞大了她的肚子就不要她了。
接着她又对那个男人的弟弟张开腿。
秦柳月从来不会把她看在眼里,一个不吃镇定剂就没有办法活下去的女人,有什么惧怕的价值?
就算她侥幸得到了苏望的爱qíng。
下人的窃窃私语总会夹带着腥臭的恶意传入被以为少不经事的小少爷耳中。
……她……还跟那个啸炎大少爷……
苏亦之彷徨地站在那个角落,瘦弱的小小身躯呆滞地站在那里,像是一棵不被人理会的植物。生命或是存在感,他在这个yīn森的大房子里从来没有被承认拥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