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帐掀起,成彦面容如昔,只有佑晟,看清了他神色间的颓然灰败。
“你我的确有太多的纠葛说不完道不清。”他步出马车,在他面前站定,“我只问你一句——为什么?”
“成彦,你是个聪明人。”他叹,“我不想欠任何人。”
“我聪明?!呵呵?聪明…”他突然怒吼了一句:“我聪明个屁!我聪明会被你玩弄于鼓掌之间,我聪明会傻到亲手将刀柄送到你手中!!你毁了我的帝国!却告诉我你对我不曾亏欠!”
佑晟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这场政变,你从以前就一直开始谋划了?良久,他又开口了。
是。
司马成义,是你放的?
是。
火烧曹州,也是故意的?
是。
如今煌煌北越,民生凋敝,眭河两岸,尤厌言兵,你大开杀戒,都是为了叫我,叫北越无力再战?!
他默默地祈盼,哪怕眼前这个人轻轻地摇一摇头。
…是。
呵呵…他想笑,为当年所谓的信誓旦旦——原来眼前这个男人在每一次的柔qíng蜜意背后,都在谋算着取他xing命!
“好好好——过去种种,原来都是我自做多qíng。你才是铁血无qíng的真男人!”成彦击掌大笑:“你回国在即,我以一壶薄酒相送,愿我生生世世,再遇不得你这láng心狗肺之人。”
韩飞云自后送上两尊“君临一笑”,成彦看了他一眼,飞云微微点头,只道:“你身子不好,慢点饮…”
佑晟有些恍惚,弹指间,竟是两载流年。成彦,成彦…
他一抬首一饮而尽,他喝地甚急,些许酒水自他的唇边溢出,滑过喉咙,隐没于衣领之内。罢了,他随手一抛,酒尊碎做千片,似他与他的未来。
“成彦,我曾说过的,我和你从一开始就是错。”
成彦冷冷地笑,带着刻骨的恨。
“当年,你借华阳之手,bī死了佑宁,你道我真看不破谁是幕后指使么?”
成彦身子一震。
“我留在你身边,一开始就是为了复仇…”他的声音哑了,带点哽咽,“若没有之后夜闯禁宫,没有看见你和他亲昵相对,没有后来的被困枯井,我不会…不会爱上你!——我一直在躲一直在逃,是你紧追不舍!是爱是恨,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了!”
所有人都呆了,成彦却突然纵声大笑:“天意!都是天意!原来一切是我造的孽,合该我今日尝这苦果!楚佑晟,原来你我二人相逢三载,都是一场荒唐!”
“荒唐…是的,更荒唐的是你不够狠毒,事已至此,你在酒里下的毒,仍是兑了酒水稀释的——”
“成彦?”韩飞云也呆住了,他不是从不原谅任何一个背叛他的人么?!
你是这世界上最懂我的人
。成彦还在笑,疯癫一般,一点水光却在眼角慢慢聚集:既这世间有你,为何还要有我——楚佑晟!你欠我生生世世,永远别想还清!
“生生世世…”佑晟笑了,自出征以来,第一次真心的笑,他伸手招过卷流云,那白马大大的眼眶里已经聚满了泪水,佑晟的双耳双唇已经渐渐地渗出了血迹,他却未知一般伸手抚着它飘长的鬃毛,象在抚摩最温柔的qíng人:“这是你唯一留给我的东西,别收回去,让它带我到一个真正安乐的地方去——成彦,生生世世我要不起,我没资格!”
话音刚落,佑晟突然反手抽剑,凄声道:“我欠你的qíng,断臂相还——够了么?”
“不!”成彦冲口而出,泪流满面--可是来不及了,佑晟手起剑落,寒光一闪,又是泼墨一般厚重的鲜血,瓢泼而开,一片凝红。
所有的人全怔住了,佑晟虚弱地扯扯嘴角:“够了么…成彦…”他单手执缰,竟然凭最后一口气跃上卷流云,那马长长地悲鸣一声,撒开四蹄,狂奔于沃野之上。
那一次,我受重伤,你也是骑着这匹马…第一次吻了我…他缓缓合眼,任血泪奔流。
成彦,若有朝一日,我只是贩夫走卒,你还会不会,爱我如昔?
他手一松,所有的力气似蒸腾殆尽,重重地坠下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