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容从未与这些社会底层的人来往过,不由得腼腆起来,只觉他们和蔼亲切,与平日里见到的那些达官贵人大不相同。
“你们别欺负他了,平日里打趣惯了我,现在又来说他!”说罢,就拉过希容坐下,“他们上场去了,你上上装,下一折就该你了。”
刚才还人满为患的后台刹时空旷了起来,希容凭着记忆开始拍脸,散发,包头。阿宸忍不住出手:“得 ,你一个人哪里弄的清楚?还是让我帮你吧。”他扳过希容的瘦削的脸蛋,挑起一支描笔,“你可别小看我,我也是也在德庆班里当过武生的,和小凤仙还算师兄弟,只是后来倦了,才改行卖艺——哎,别动啊!”急忙拭去他眉梢溢出的黛青,希容不由地轻呼出声:“疼……轻点。”
“对不起对不起。”阿宸心里一dàng,赶忙为自己的粗鲁道歉,靠进他光洁的额头,轻轻chuī着气,“还疼吗?”希容抬首,定定地望住了他,二人第一次近的呼吸相闻。
四眼对望,突如其来的沉默。阿宸眼中只剩下那张轻施脂粉,愈加美艳的丽容,以及那双yù语还羞的秋水双眸。
他的呼吸陡然急促了起来,一种陌生而汹涌的yù望澎湃而来,他在渴求什么?他不知道,怎么可能知道呢?他的脑子里,只剩下火热的岩浆。甜腻的脂香窜进鼻梢,他浑身一烫,眼前的人影仿佛也模糊了,天地间,只剩一个含羞带怯的宛转娥眉。
希容嘤叮一声,qíng不自禁地垂下头去,他在逃避什么?曾经有过无数的男人,却只有这一次心如擂鼓。他不想越过这条最后的防线,不想在他们纯洁的感qíng中掺杂了他曾经肮脏与不堪的所有回忆。
阿宸猛地惊醒:他在gān什么!他怎么能对自己的朋友有这等污秽的幻想与轻薄!懊恼地收手,就yù起身:“还是你自己画吧。”
希容眼尖,瞥见他颈背上纵横jiāo错的鞭痕,一时大惊:“怎么回事?!”
他不动声色地缩回手:“没什么。”
希容哪里肯依,执意拉着他的衣摆不放,待看清了,才知道那一条条狰狞的鞭痕,都是新伤,有些还没有结痂,弄出一道道浓血,在背上张牙舞爪地罗列着。也不知为何,向来心冷qíng冷的他竟然心中一痛,忍不住滴下泪来。
慌的阿宸连忙开解:“这是何苦来?我就是怕你看了难过才不告诉你的,你又有洁癖,早知道就不要看了。”
希容忙吸了吸鼻子红着眼悄声道:“这个……是怎么得来的?”又是一顿,象恍然大悟般开口:“若是与人打架,你的身手断不会吃亏——是你们领班打你的?”
“我花光了班里的钱,又动不动就偷溜出来,领班已经容忍我很久了,若非看我一双拳头还硬,怕是已经把我赶出来拉!”阿宸苦笑着解释完,眼见他的眼角含泪,残妆凋艳,赶忙哀求道:“祖宗!我皮粗ròu厚,没事的,你再哭下去,可叫我——”一句话倒是说不下去了,依着他本意,是想说可叫他也跟着心疼,却知此话唐突大大不妥,赶忙改口道:“要是一会倒了嗓,可叫我如何下台呢!”
希容怔怔地收了泪,一时只觉得心中百转千回,一伸手从内襟里套出一只巧夺天工的景泰蓝鼻烟壶来:“你受伤是为了我,昨日原是我疏忽了,没想到事qíng的严重xing,这个东西,权当道歉,你收下吧。”唐家早已今非昔比,一切开支包括潋滟园的修缮都靠载涟扶持,在希容看来所有的金玉古玩都是用自己的奴颜卑膝委曲求全换来的,不堪入目。他甚至无法想象,当阿宸知道他真正的身份,所有的感qíng会不会都成为一纸空谈。只有这个父亲传下来的鼻烟壶,是唯一属于他的,堂堂正正属于他的。
“希容……我不——”
“阿宸,这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更不是补偿,你,你就当是个念心吧。”希容哪里容他拒绝,半qiáng制地塞进他怀里,阿宸本就是个光明磊落重qíng重义的汉子,当下信了,也不多话就收进怀里,反手覆住他的双手:“你放心,我懂。”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希容却好似听懂了一般,轻轻地点了点头,又推推他:“你先到外面去吧,这里我自己来还更快些。”
有一种全新的感qíng在慢慢滋生,只可惜,他,或者他,都没敢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