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染阁里隐隐透着灯光,门外一个人也没有。林见秋毕竟是被幽禁的王爷,伺候的人有限,他喜静,人又挑剔,闲着的人巴不得不用伺候,早早地睡了。
应长歌无所谓地耸耸肩,大摇大摆走到门口,路上又采了一朵,放在鼻端细闻。到了殿阁前,也不走门,一抬足跃过敞开的窗子,矮身坐在窗沿上。望着屋里忙里忙外的高宝,笑着说道:“地方不错啊,是个颐养天年的好去处。”
高宝吓了一跳,瞪大眼睛看着这不速之客,半晌方道:“你,你是何,何人?到,到此作甚?”应长歌促狭地一笑,道:“我,我是何,何人,不,不用你管。”高宝挡在chuáng前,发急道:“你,你快走开,这是,这是皇宫禁地,闲杂人等一律退出!”
“哈。奴才脾气不小啊。”应长歌毫不在意,笑嘻嘻地道,“和你那个九王爷一个德行,欠揍的主。”高宝涨红了脸,刚要再说。chuáng上林见秋慢慢地道:“你倒越来越出息了,和个奴才争口舌,滚过来让我看看。”
应长歌听到他声音微弱,气喘吁吁,皱了下眉,随即又换上漫不在乎的笑,道:“九王爷好大的架子。”跳下窗沿,走到chuáng前。
就算应长歌心里早有准备,看到深陷于黑底红花丝被中那个瘦削苍白的身影,也不禁暗暗吃惊。他素知林见秋xing子极高傲,半点同qíng怜悯也不能有,只好笑道:“怎么,让人打得起都起不来了?”
林见秋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让高宝扶着坐起。手臂前胸斑斑点点的凌nüè的伤痕,让人触目惊心。高宝取了衣服来,林见秋披上了,靠在chuáng头,就着烛光,细细打量眼前的少年。
应长歌是林见秋的表弟。当年勃伦国进献给中唐的赫罗族人是一男一女,本是兄妹。妹妹被中唐皇帝封为贵人,宠爱有加,就是林见秋的生母。而哥哥一直居于宫中,因是国舅,因此颇受礼遇。林见秋出生那年,苗疆土司带着女儿朝拜天子,那个公主竟对林见秋的舅舅一见钟qíng,便将他带回苗疆封为驸马,生下应长歌。后来林见秋的父母双亡,驸马有心将林见秋接到苗疆去抚养,却被林测拦住了——林家的骨ròu怎么能jiāo给外人。但驸马到底还是不放心,在林见秋十岁的时候又带着应长歌到皇宫来,偷偷教给了他赫罗族人的蛊术。
转眼间又一个十年过去,那个调皮捣蛋无恶不作的顽劣孩童已经长得这么大了。继承了赫罗族人的好样貌,只有眼中机敏灵动的神采,还有当年古灵jīng怪的影子。
林见秋笑道:“怎么,苗疆容不下你么?到我这里来看笑话?”应长歌挑个椅子坐下,翘起腿,看到一旁桌上的鲜桃,顺手抓了一个啃咬,不清不楚地说:“还不是你那个闷侄子让我来的,也不知道他有什么好,死嘴葫芦似的,就你当宝似的宠着。”
林见秋斜睨了他一眼,道:“你懂什么。”高宝端了莲子羹来,一口一口地喂他吃了。应长歌哼道:“就你懂,还不是被人关在这里。你那点鬼心眼都哪去了?用来对付林测啊。看着挺聪明,其实是天下第一大笨蛋,一遇到林家父子,半点招也没有。”见林见秋一身的伤痕,有深有浅,长短不一,怒气一拱一拱地,终于腾地站起,道:“这个死皇帝,我去宰了他!”
高宝吓得噗通一声跪倒,林见秋直起身子,厉声道:“你要是敢动他一根汗毛,我要你的命!”
他虽是在病中,但生起气来心狠手辣六亲不认早已深入应长歌的心中,此时见他立眉怒目,自有一番威严,不由软了下来,撇嘴哼了一声。
林见秋喘了几口气,躺回枕上,道:“殷和你说什么了?”
“让我救你出去,最好带回苗疆。”应长歌几步走到chuáng前,道,“离开这个鬼地方,天高海阔的,还不够你折腾?”
林见秋叹了口气,悠悠地道:“我又不是没离开过,天高海阔也不能让我忘了他,有什么办法。”应长歌冷笑一声,道:“不过是个人,这世界上,谁离不开谁啊?偏你死心眼,紧攥着不放手。我瞧着这个林殷也没什么了不起,模样就算个周正,脾气不温不火地。”忽然想起一事,噗嗤一声笑出来,见林见秋不解地望着自己,想说又不敢说,忍住笑道:“没事。”
林见秋道:“恩。”顿了顿,淡淡地道:“给你一次机会,现在不说,以后让我知道了,只怕没你好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