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金站在鼓前,与那鼓相比,他微有些伛偻的身躯如此的微不足道。
然后沈金拿起了鼓槌。在火光下,他敲起了鼓。
鼓声如雨一般传来,细细密密,所有人都肃穆地听着。那鼓声越来越响,在人们的心中也敲得越来越响。
沈金闭上了眼睛,火光下只有他的手着了魔似地飞舞着,偏偏鼓声的频率并不高,仿佛配合着人们的心跳,把血液燃烧。
李寂新奇地看着这一切,转头向言邑的时候,他高兴地发现书邑同样以完全茫然的神qíng看着敲鼓者。
这样颇有些杂乱的鼓声之后,另一个声音慢慢起来。那是阿牛的歌声。
他的声音苍凉如大地上的风声,慢慢地唱着:
日暮风chuī 泯泯汤汤
以承天泽 煌煌炤炤
众人的声音也和着那简短的歌谣:以承天泽 煌煌炤炤。
李寂不由得也肃了面容。
然后鼓声停了下来,沈金执着鼓槌恭谨地走到言邑面前,慢慢跪下,把槌jiāo给了言邑。
言邑微微一愣,就听到沈金说道:「远方来的贵人,请您为我们祈福年寿。」
言邑笑了笑,接过了那鼓槌,走到那鼓的前面。
火光熊熊,红色的火光照在他的脸上,言邑显得如此威武不可侵。他执起槌,缓缓在皮鼓面上落下。「咚」一声,带着空气的震动那鼓声入了人们的心,沉沉的仿佛带着千年的尘土。人们屏息着,那槌又落下,然后渐渐疾了,如马蹄驰在chūn天的原野,带了点轻快足音,人们的jīng神被振奋了。到最后,仿佛火光都随着鼓声一起在跳动,每个人的心脏都合着那节拍。
鼓声忽然停了,四周还是安安静静,只听得言邑的声音唱着:祈年孔夙 旻(读「民」)天浩歌
奕奕山危 顺彼长道
敬恭神明 以佑我陈
他的声音并不响,偏偏却盖过了所有人,每个人心头有种颤栗,那个人似乎生来就应该站在天地之间,唱着这样的歌谣。他的声音似乎能动摇天和地,其实只不过是动摇了他们。
只唱了一遍后,言邑就住了嘴。鼓声又响了起来。
火光里,可以看到他有力的臂膀的起伏,鼓皮震动着,仿佛还带着那歌谣的余韵和魔力。
这是祈福的鼓,每一个声响都带着坚定的信念和意志。那个人站在火光的前面,站在天与地之间就这样击着鼓。
每一下,都击在人们的心上。
直到鼓声息了,都没有人动。言邑把鼓槌jiāo给沈金的时候,周围才响起一阵欢呼。
李寂一阵晕眩:多么奇怪,眼前这个奇怪的人物就这样驯服了一切。
言邑转过头看着李寂的样子,忍不住微笑了。那笑容里带着最深的骄傲。
当天言邑被塞与李寂一同睡,据说是因为村子里比较好的房子只有那么一间。言邑是大官,李寂是大贵人,于是乎就这样被塞到了一起。
李寂听说这个消息后,全身都发毛。他陪笑着对阿牛说:「两个人睡不自在,阿牛不然我跟你挤?」
阿牛以看到傻瓜的眼光看着这个向来被视若救星的大夫:「我家更挤,我跟黑狗睡一张,我想大夫你一定更睡不惯。」
李寂以求救的眼光看着周围人群,但每个人都以爱莫能助的眼神施以回礼。正在李寂gān着急的时候,言邑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起吧,没关系。」
李寂僵硬着笑容,以诚惶诚恐的声音说道:「是。」招来阿牛奇怪的一眼。
李寂全身都不自在。你只要设想一下与一头雄狮睡在一起的滋味,就知道李寂有多么难熬。言邑谢过了阿牛等人后,就神态自若地踏进了睡房,颐指气使地对李寂说:「你睡地上我睡chuáng。」
李寂乖乖睡到了地上,闭上眼睛竭力不去想下面这个问题:泥地上有什么?
泥地上有很多东西,比如地虫,比如耗子,比如长蛇,比如……
言邑铺开chuáng的时候就看到李寂的眼皮不断跳动着,烛火下他的脸看起来甚至有些青白。
言邑忍不住笑了,想了想后起身踢了李寂一脚:「起来吧,chuáng挺大,一起睡。」
睡在龙榻上好像是死罪……李寂这么想的时候一低头就看到泥土里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他飞快地收拾了枕头被子扑到了chuáng上:这张是村长儿子的chuáng,不是龙榻!
言邑爬上chuáng,搡了搡闭着眼睛的那个人:「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