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众人欢呼声中进城的言邑,首先见的人就是自己的侄儿,已经被囚禁起来的言谦。
言邑慢慢踏过庭院。这个地方是自己无比熟悉的地方,从小就在此生长,却也有数年不曾来了。
众仆们瑟瑟发抖着接受接管者们的清点,有些人抬起头来看他,但没有任何人敢正对他的视线。
偌大的王室庭院有些萧条,虽然这里每天都有人用心伺候,但是前帝王的衰败之气似乎已经渗入了这个地方。极目之处,仆役们大都垂头丧气,死气沉沉的一切令人心里也冷冷清清。
言邑微微笑着,神qíng冷淡。
前面引路之人缩着肩膀,朝着目的地而行。那是嘉永王朝的左丞相,此刻如丧家之犬夹着尾巴,期望以这样恭顺的态度来取悦新主人。
行到一处别院时,前面的人停下了脚步,转过身,依然低着头,视线只敢接触到言邑的衣袍下角:「言谦就在里面,王爷您……」
言邑摆了摆手:「你们就在外面吧。」说完,迈步进入别院。
别院的树下倚着一个人,那人手里执着一根枝条,慢慢用力着把枝条拗成一段一段。
言邑在那人十步开外处停了下来,唤着:「陛下。」
对方的眼睛扫了过来。
言邑的心里冷冷地哼着。这个侄儿如今已有二十四岁了吧。正当日上中天的年纪,言谦的眼已经混浊如死鱼。yín靡的岁月耗尽了他的元气,如今站在言邑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内里已经腐朽如老者了。
言谦眯着眼看着他,轻轻问道:「皇叔?」
言邑以对人君之礼待之,然后直起身。
两人互视,一言不发。
过了很久之后,言邑才叹息:「陛下,你为何要如此?」
这「如此」二字虽然含意不清,但两人都心知肚明所指何事。
言谦停顿了一会儿,然后笑了起来,笑声听起来颇有点怪异。他抬起头:「皇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有什么为什么呢?这是我的王朝,为什么你要来cha手呢?」
言邑点头:「原来如此。」
言谦慢慢走近他,然后对着他又哈哈大笑起来:「皇叔,你我心知肚明,天下只不过是游戏一场,你何必如此装模作样,倒似个圣人般的来唬人。」
言邑不动声色,慢慢退后一步,然后又行了礼:「陛下且好好休息,臣告退。」离开的时候,还听到笑声不绝于耳。
走出别院,左丞相仍在等待,见他出来立刻抖擞着jīng神迎了上来:「王爷这么快就出来了?」
「言谦前段时间jīng神如何?」
左丞相一愣,想了想才道:「言谦他早已经丧心病狂,平时沉溺于酒色,对我辈的劝告置之不理,总而言之,非常颓丧。」
言邑盯着他的头顶,淡淡道:「是么?」
左丞相的手心已握了一把冷汗,不知道刚才的回答是不是令面前这可怕的人满意,只能再度答道:「确是如此。若不是迫于其yín威,老臣早已经恭请王爷入朝整顿社稷……」话没说完,就听到头顶冷冷一哼。老人的汗流得更急了。幸运的是此人流汗多半是背脊流得多些,脸上倒不多,看起来还是挺沉稳。
言邑没有说什么,过了很久才又说道:「那么,你觉得现今应该怎么办?」
左丞相又是一愣。
虽然是六月,但老人却觉得冰冷而yīn沉,忍不住抬起头来看着言邑的眼。言邑冷冷望着他的头,视线如同毒蛇。
老人慢慢点了点头,缓缓道:「老臣会导正陛下,王爷不需费力。」他心中长吁了一口气,如果能帮言邑解决了这个心腹大患,自己的xing命也能得保吧?不这样做,还能怎样呢?
他的心里升起一点寒意,但是很快摆脱了这种qíng绪: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成者王败者寇,皇上,你不能怪我。
当夜,寂静的别院里传来奇怪的声音。那是绳索缢人的声音。一点点绞起来,令人齿酸恐惧的声音。
一瞬间,有野shòu般的嚎叫传来,如垂败的láng,但很快就悄无声息了,像是被人qiáng力掩住了láng口。
恍然如梦。
中夜,左丞相来报,说是言谦已自缢而亡。
言邑冷冷笑着,很快叫了人进来。左丞相不解。那个小小的司吏垂着头看来万分恐惧的样子,正是之前在言谦身边服侍的。左丞相有些茫然,但随后,老人就明白了。
小小的司吏在言邑的面前陈道,左丞相如何派人绞杀君王,如何丧心病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