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栓子一甩鼻涕,跳起来往家钻,“爹,娘,宋秀才来了。姐,你就别躲了,又不是什么大家闺秀。”
他姐忸怩,“礼数不可缺。”溜了宋秀才一眼,扭身回里屋。
小栓子一阵颤抖,宋秀才直打哆嗦。
宋临跟小栓子他爹——陈老汉对面而坐,小栓子打横,没一会儿jī汤上桌了,宋临看着桂皮、八角、陈皮、花椒、香叶子……一股脑儿混在一起,眼角直抽搐,心说:这得什么味儿啊!
小栓子扯了个jī腿递给宋临,“尝尝,我姐的手艺……啧啧……”自己舀了勺汤,喝下去,回味无穷,闭目陶醉了半天,终于幽幽回神,“秀才,不如你娶了我姐……”
没等他说完,宋临大惊失色,差点把jī骨头捣进喉咙里,赶紧扔了,一阵猛咳,直着眼睛瞪他。
陈老汉拍拍他后背,“文定财礼能免则免,又不是大户人家,没那么多规矩……”
宋临慌忙站起来,“铺子门忘记关了……”没等人搭腔,一阵风仓惶而逃。
小栓子追在后面撵,一路狂叫:“你跑什么?赶明儿找个媒人来提亲是正经!姐夫……”
宋临拐过街角,眼见追兵没跟上来,靠着墙壁呼哧呼哧喘粗气,使劲抹了把额头,大热天居然哗哗往外淌冷汗,“提亲?你那姐姐大肥猪都敢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我这小身子板还够她两三下划拉的?”
甩门进屋,躺在chuáng上余悸未消,摸摸肚子,瘪着,只好进厨房,拿开水泡了点冷饭,就着咸菜gān,哗哗啦啦三两口吃完。
夜色深沉,宋临洗完澡躺在天井里乘凉,蚊子饿了一天终于见着粮食了,能闲着?“哥哥兄弟,开饭了。”呼啦一声瞅准了直冲过来,宋秀才光着膀子穿了条衬裤,一见这架势,啪啪直抽自己,跳起来四处翻找,“扇子呢?大蒲扇呢?”一拍脑袋,“扔在小栓子家了。jī没吃到,还赔了把扇子!我这商人当的,亏不亏啊!”
冲进屋里,抓了本书当扇子,把帐子里的蚊子赶跑,上chuáng睡觉。
“咣咣……”有人砸门,宋临装作没听见。
“博誉兄,博誉兄……”宋临翻了个身,借着月光,瞟了瞟“扇子”的书名,嗯?《论语》?宋临翻了个白眼大打哈欠,一抬手扔到chuáng底下。
门外之人疑惑,自言自语:“出门访客了?才初更就睡觉?”声音渐远,一会儿,消失不见了。
宋临辗转反侧,热得没法睡,全身跟抹了盐的鸭子似的,滋滋往外冒咸水,熬了半夜,终于糊里糊涂睡着了。
第二天,小栓子笑嘻嘻地进门,浑身骨头轻飘飘的喊:“姐夫……”
宋临jī皮疙瘩掉了一地,冷笑,“你这辈子还想找着姐夫?”
小栓子根本不在意,“今早一挂猪大肠两对猪腰子没卖完,我给你送来。”
宋临也不客气,“去,洗gān净。”小栓子熟门熟路地进天井,宋临掀了下眼皮,不紧不慢地说:“少抹点盐,官盐涨价了。”
“那你就买点私盐……”
“私盐?你还有那胆子?”宋临嗤笑,“大明律能要了你的狗命!”
话音未落,一个苍老的声音喊:“临儿……”宋临猛回头,把白胡子老头吓得一晃神。
看清来人,宋临急忙整冠理服,恭恭敬敬见礼,“孙儿叩见叔祖。”
“免礼免礼。临儿,今次叔祖来,有要事相商。”
宋临奉茶,垂手站立,“叔祖请讲,孙儿洗耳恭听。”
“秋闱在即,孙儿功业大事,该早做打算。唉……宋氏宗族历代从商,下九流的行当,光耀门楣就托付孙儿了。”
宋临大骇,“叔祖,您老有所不知,孙儿实难……实难……”心说:就我肚子里这点墨水还有脸参加秋闱?平白无故送上门让人笑话,我吃饱了撑的!嘴上还得想文词儿搪塞,“孙儿家道艰难,路上盘缠筹措不齐。孙儿……孙儿……学识尚浅,恐辜负厚望,还望叔祖明察!”
“钱好说。”老头掏出一包银子,“三十两,作往返之资。”
宋临心里咯噔了一下,三十两啊!够活一年半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