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孟拿眼前全是星星,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孟劳带他参观藏书楼的目的达到,到库房抱了套被褥出来,往那案几前一铺,把他解下放了上去,摸摸他的头,嘿嘿笑道:“我去厨房下面给你吃,你先休息。”
眼前无数个星星都在欢呼,孟拿头一歪,昏睡过去。
夫子们陆续回来,见地上这么早就横了个人,惊诧不已。原来这被褥是夫子中午小憩时所用,吕鸿蒙虽然开明,定的规矩并不少,晨起锻炼身体晚点卯,不得赌博喝酒,不得在山里乱走,下堂后一定要回藏书楼,藏书楼的书籍文具任夫子取用,好茶好菜任点。
他监督甚严,如违反规定超过三次,学生一概开除,夫子也是一视同仁,一概辞退。若被悬空书院赶出去,其他书院大多拒之门外,大家的前途尽毁,是以书院开办至今,敢以身试法的少之又少。
孟劳端着面回来,见众人围着孟拿指指戳戳,大吼一声,“滚开!”脚步如风而来,把面放在案几上,轻手轻脚把他从被子里捉了出来。
那声大吼把孟拿震得耳膜几乎爆裂,他环顾一周,发现大家纷纷闪避,皆面有愠色,心头一紧,抓住他的衣襟,深吸一口气,从丹田里发出一声怒吼,“你吼什么,还不快给大家道歉!”
众人愕然不已,孟劳冷哼一声,把面端到他眼前,瓮声瓮气道:“别闹,快吃!”
啪地一声,孟拿一掌把面打飞,孟劳保持着那端碗的姿势,目色渐渐发红,孟拿一不做二不休,把衣襟一扯,露出白晃晃的脖子,盯着他的眼睛,冷冷道:“打啊,我等着!”
孟劳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脸憋得发紫。众人大气也不敢出,远处两个夫子回头狂奔,赶着去搬救兵。孟拿叹了口气,捉过他的拳头一个个指头掰开,用哄孩子般的轻柔语气道:“别气了,是我不对,晚上回去你把我扔水缸里成不成?”
孟劳哼了一声,怔怔看着他的手,到底还是贪恋他的温柔,舍不得把手抽出来。那是他见过最漂亮的手,白皙柔软,一个茧子都无,手指细长,如刚拨开的笋尖尖,手掌几乎只有他的一半大,那冰凉的触感,在他心中牵出千万缕柔qíng。
他心口如堵上一块大石,突然有些后怕,如果刚才没有克制住自己的怒气,他一拳头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他有种砍下自己双手的冲动,惊恐难安,害怕因为这双手悔恨终生!
他不能再让自己犯错!
孟拿见他沉默不语,拍拍的他的手背,径直走到众人面前,深深作了个长揖,满脸凄然道:“各位夫子,孟拿身染重疾,平时jīng神有些不济,有行为不当之处,还请各位多多担待!”
其实不用他说,看他一脸苍白和羸弱的身体,再无知的人也看得出来。夫子们纷纷回礼,连道“保重”之类的话,却见后面那阎王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孟拿身边,昂着头扫视一番,猛地鞠躬三次,闷闷道:“刚才对不住!”
众人眼珠子掉落一地,还是教书学的钱老夫子微笑着应了一声,“孟教习多礼了!”这才把沉闷的气氛冲走。等方丈和吕鸿蒙气喘吁吁赶来,见到的就是众夫子围坐一团,言笑晏晏的场面,而混乱的始作俑者,从不出现在这里的孟劳,正抓着孟拿的手左看右看,神qíng如好奇的孩童,时而蹙眉,时而微笑,时而偷窥手的主人几眼,时而把手放在掌心,一根根指头,一条条纹路比较。
两人遥遥看着,相视而笑。
教书学的除了孟拿还有四位夫子,钱老夫子把他的课安排在上午和下午的最后,每天两堂,教的也是已有很好基础的学生。钱老夫子书画皆jīng,以工笔重彩画闻名,曾是宫廷的御用画师,作品内容以人物花鸟为主,工整细致,漂亮明丽,其画作被各地富豪显贵推崇,有千金难买之称。
孟拿虽然一派淡定,初次教学,还是心中忐忑,叫孟劳泡一壶浓茶,抖擞jīng神,从研究学生的画作入手,在心中理清授课方向。钱老夫子早早回来,自己拿着个杯子凑到他面前,孟拿连忙为他倒满,钱老夫子捻须颔首道:“孟夫子,《太平图》的第一卷,为何人藏山中,山隐雾里?”
孟拿笑道:“古人有‘天人合一’之说,人与天地万物原本相通,山水有灵,更有qíng,qíng意绵绵之时,人已自忘,已如微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