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深呼吸,屋子里充满了桃花馥郁的香,还隐隐带着竹林清新的气息,比起那深深庭院里终年不断的名贵熏香,这里宛如蓬莱。
他突然爱上这个地方。
上下打量自己一眼,他打开柜子,随手拿出一件青色棉袍,三下五除二把自己剥了个jīng光,也懒得再找中衣裤子,把棉袍一裹,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衣服大了许多,下摆已拖到地上。他把换下的衣服拎了出去,径直走进厨房,也不理会那蛮子惊诧的眼神,把衣服统统塞进灶膛。
火光渐渐把衣服吞没,恍惚间,他只觉得自己也被火包围,燃烧着,痛苦着,挣扎着,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全身焚灭,成为灰烬。
火,从来是一种仪式,自焚的凤凰,能浴火而舞,能死而重生,他静静看着衣服消失在火中,脸上笑容凄然,却灿烂美丽,如山中漫天的桃花。
那一刻,孟劳握着锅铲呆若木jī,心中似乎有什么正沉沉陷落。
孟拿慢慢踱出厨房,大虎小虎吃完骨头,在他身边绕来绕去,他微笑着,顺手摸了摸一只的头,两只狗一向欺软怕硬,见他示好,打蛇随棍上,四只狗爪全招呼到他身上,他全无防备,收势不及,被扑得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在地,孟劳眼疾手快,把他接到怀里,拧着眉道:“吃饭了!”
孟劳仍然不明白刚才心中的失落是所为何来,下意识地想排斥那莫名的qíng绪,看在孟拿眼里,他的一脸yīn郁如同重重砸在他头顶,把他完全砸醒,且把刚才那不佳的记忆砸了出来,他瞪他一眼,挣开他的手臂,坐在高高的门槛上跟大虎小虎玩。
孟劳好心被人当成驴肝肺,似被人兜头浇了一瓢冷水,闷闷地端了饭菜出来摆在饭桌上,也不去招呼他,自顾自坐下吃开了。大虎小虎兴奋起来,在桌边蹦来跳去,还站直了身子朝桌子上看,不过看来被孟劳教训过,都不敢把爪子搭上桌。
看着两个家伙猴急的样子,孟拿哈哈大笑,肚子不由得咕咕叫唤起来,孟劳突然松了口气,冷冷道:“笑什么笑,还不来吃饭!”
再装就不是孟拿了!孟拿笑嘻嘻地凑上去,虽然才两素一荤的简单菜式,几乎只是用油盐炒熟,那颜色味道却煞是喜人,他本来已经许久未吃过一顿安生饭,食指大动,很快就把一大碗饭吃了个底朝天,明明已吃饱,仍舍不得放筷子,拿个空碗眼巴巴地看着孟劳风卷残云般把剩下的吃了个jīng光。
吃这么少,难怪比竹子还瘦!孟劳默默想着怎么把他喂胖,一抬头,见他捧着个碗眼睛直直的,那神qíng跟旁边蹲着的两只狗实在如出一辙,心里暗暗好笑,拿他手里的碗筷去洗,因为他抓得死紧,第一次竟然没从他手里抢出来,那笑容再也憋不住,从眉梢眼角一层层漾开。
孟拿这才觉察出自己的失态,脑子里轰得一声,从脖子一直红到耳根,他刚想叫嚣两句,心念一转,这蛮子虽然态度不好,做家务还挺有一套,以后得好好巴结,自己说不定就能偷懒,坐享其成。要论哄人,孟拿说第二,绝对没人敢认第一,要不他也没办法从京城大老远混到悬空山来。
他那细长的眼睛微微眯了眯,就已是一脸笑容迷离的模样,“孟劳兄弟,我们真是有缘,同姓就不说了,连名字都差不多,你要是不嫌弃,我们结拜如何?孟拿今年二十有二,不知道孟劳兄弟贵庚?”
孟劳颇有些意外,这么多年,书院里他算是第一个向他示好的,他只觉得一股热流从心底涌出,一股脑冲到头顶,兴奋得连说话都有些结巴:“我……快二十了。”
孟拿颇有些尴尬,还好刚才留了一手,没叫孟大哥,这人长得这么老成,没想到比自己还小。可是,要他叫自己大哥只怕他不肯,他要叫他弟弟光想就是一身jī皮疙瘩。
孟劳见他笑容慢慢退去,心头一冷,默默把碗筷收好,两只狗连忙跟上,他进厨房端了一盆骨头出来放在地上,把熬好的骨头汤盛出一碗凉着。早上方丈派人来通知,他那空屋子里要住进一个从京城来的夫子,他曾听书院厨房的熊师傅说过,京城人最讲究饮食,除了平时喜欢喝汤,煮面煮饺子都是用特别熬的汤配,他特意下山买了几块大骨头,ròu剔下来炒菜,骨头熬汤,明天早上还可以下面给他吃。
刚把碗洗好把洗澡水烧上,孟拿堵在厨房门口尴尬地笑:“孟兄弟,要你叫我大哥会不会委屈你,要不你随便怎么叫,别叫我大虎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