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于是行去柳县,骑马不半日也便到了,君笑见眼前便是沈庄,一时恍惚,停马不前。
悠然偷眼看君笑,见他表qíng又是怨恨又是凄楚,一颗心揪起来七上八下的。
「奇怪,怎么感觉不到气息?」君笑皱眉道,凝起内力,竟感觉不到庄子里的气息,「莫非是没有人?怎么会?」
他怔了片刻,脑中忽地掠过什么,有个模糊想法。他一点悠然肩头:「悠然,我要探探这沈庄,你在这里等我。」
「不许抛下我。」悠然道,拉住他衣袖。
君笑想反正应该也没什么危险,便让他一起进去。
沿着当年出去的路进去,果然是半个人皆无,房屋树木之间的阵势仍在,只是君笑已经记熟,而没有了人的发动,这些东西不过是摆设。
「这里是按八卦五行排列的,萧你懂阵法?」悠然问道。
君笑看了他一眼:「灵山门人,果然是懂得不少。我不懂阵法,只是有人画给我过。」
悠然不语,跟着君笑向里行去。
君笑到了裳红院,站在空无一人的院落里,静静发呆。
「萧……」悠然轻轻碰他,被他打开。
君笑一转身,进了流夙轩。
流夙轩内gāngān净净,几乎是纤尘不染。君笑用过的东西都极仔细地折放整齐,甚至连穿过的衣衫都好端端叠在枕边。
君笑脸色一沉,随即看到四周悬挂的东西。
几幅画像,画中男子卓然出尘,是笑着的,笑得柔和如玉,甚至给人一种感觉,这种笑容,能涤去心底的庸扰、不满、与愤恨。
但看着这画像里的男子,君笑满目尽是愤恨。
他简直无法想像那人究竟出于什么想法画了这些画像,自己分明从未对他笑过,他为何……
每幅画像之侧都题了诗,「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日日思君不见君」一类。甚至在中堂,挂的是一幅画,画中男子穿着藏青捕快服,昂首而立,是说不出的潇洒。旁边题的,却是诗经里的句子——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君笑脸色苍白,想不到此刻还要受那男子轻rǔ,手中青钢剑出鞘,立时将墙上画卷挑下来。
悠然大惊:「萧你做什么——」声音从中断绝,终不可闻。
君笑手起剑落,将那些画得极细的像碎成一片片,洒落房中,口中犹自恨恨道:「恶心!谁是什么君!无耻之尤!」
他一幅幅毁过,最后挑下中堂那幅,正要挥剑,便听悠然一声「住手」。
君笑一怔,只见悠然一把抢过画来,抱在怀中:「萧你为什么要毁掉自己画像?这些画……画的可都是你!」
君笑冷冷一笑,剑横过来,剑尖对着悠然:「悠然,你放下那画像,这不关你事!」
悠然见君笑眼神,心里一时冰凉:「萧,就算这里有人得罪过你,但这些画只是死物——」
他话没说完,君笑手中剑已上前,挑了几下,将悠然抱着的画轴挑落。上下几剑,画卷成了碎片。
悠然呆呆看着地上千万片的君笑,心头一痛,落下血来。
「怎么会……我明明拿捏好分寸了。」君笑一惊,连忙过去扶住悠然,想查看他胸口伤势。
悠然向后退了一步:「我没事,刚才一急向前倾了下,你的剑擦着皮过去的,我自己包扎一下就好。」
悠然说罢侧过身,糙糙上了些药。
君笑有种不受重视的不自在,想到可能是刚才自己非要毁去画像使悠然不快,于是柔声道:「悠然,这些画落款都是我那仇家,他rǔ我良深,如今又在我房中悬挂这种东西,明显是羞rǔ我之意,我——」
「萧,一个只想折rǔ你的仇家,岂会把你神韵画得如此?」悠然侧过头,竟是看不清楚神qíng,「他对你,分明是有意……」
「悠然!」君笑大喝,随即略低了声音,「这种话休要在我面前提起,那人对我如何,与你无gān!」
「这也与我无关、那也与我无gān!你gān脆说我就与你无关就结了!」悠然大喊,气得坐在地上,看着散落四处的碎片上一笔笔的细绘,又是伤心又是气恼,间中夹了些绝望。